返回

第一章

首頁
    身子。

    倘或象當年孝和太後那樣,皇上的病,不會弄成今天這個地步。

    ” 孝和太後是先帝宣宗的繼母,秉性嚴毅,後妃畏憚,以她來相提作比,顯然是說皇後統攝六宮,失于姑息,以緻無形中縱容了皇帝,溺于聲色,漸緻沉疴。

    這分咎戾,如何擔當得起? 皇後終于動容了!驚多于怒,而皆歸于憂急不安,問計于懿貴妃說:“外面這些話,對我是稍微苛刻了一點兒,可也實在是好話,你看,該怎麼辦呢?” “自然是請皇後,多勸勸皇上。

    ” “嗐!”皇後重重歎口氣,“勸得還不夠嗎?你說你的,他當面敷衍,一轉背全忘了。

    你說有什麼辦法?” “辦法自然有。

    隻怕皇後馭下寬厚,不肯那麼做!” 皇後複又沉默,她懂得她的話,但要她以中宮的權威,制抑妃嫔的承幸,照她的性格來說,也實在是件不容易辦到的事。

     皇後心中的疑難,懿貴妃看得明明白白。

    任何事她一向是不發則已,一發就必須成功,費了半天的心機唇舌,眼看已經把皇後說服,不想又有動搖的模樣。

    如果以一篑之虧,前功盡棄,越發不能叫人甘心。

    但這一篑之功,關系重大,必得好好想幾句話,一下子打入皇後心坎,立見顔色。

    稍一遲疑,皇後必朝寬處去想,那就風流雲散,什麼花樣也沒有了。

     這樣轉着念頭,很快地想到了極厲害的一着,她刻意去回憶十幾年前的往事,父親死在安徽徽甯池廣太道任上,官場勢利,向來是“太太死了壓斷街,老爺死了沒人擡”,既無親友照應,又留下一大筆債,身為長女,好不容易抛頭露面,說盡好話,才湊成一筆盤柩回京的川資。

    忘不了長江夜泊,寒潮嗚咽,與弟妹睡在後艙,聽母親在中艙撫柩飲泣的聲音,真個凄涼萬狀,想想倒不如推開船窗,縱身一跳……。

     隻要一觸及這些回憶,懿貴妃就忍不住紅了眼圈,鼻子裡息率息率作響。

    沉思中的皇後,聞聲轉臉,正看到她從衣袖中抽出手絹兒在悄悄的拭淚,不免吃驚。

     “怎麼啦?你!” 不問還好,一問,懿貴妃淚流滿臉,一溜下地,跪在皇後炕前,哽咽着說:“皇上今兒又‘見紅’了!這麼下去,怎麼得了呢?” 皇帝的“紅痰不時而見”,咯血亦是常事,但讓懿貴妃這樣痛哭陳訴,似乎顯得病勢格外沉重了,皇後心慌意亂,隻拍着她的肩,連聲勸慰:“别哭!别哭!”但口頭這樣子勸别人,自己的眼圈卻也紅了。

     這時的懿貴妃,想起當年在圓明園“天地一家春”,夾道珠燈,玉辇清遊,每每獨承恩寵的快心日子,思量起皇帝溫存體貼的許多好處,撫今追昔,先朝百餘年苦心經營,千門萬戶,金碧樓台的禦苑,竟已毀于劫火,而俊秀飄逸,文采風流的皇帝,于今亦隻剩得一副支離的病骨,怎能不傷心欲絕?因此,她那一副原出自别腸的涕淚,确也流瀉了傷時感逝的真情,越發感動了心腸最軟的皇後。

     “皇後您想,”懿貴妃哭着又說,“萬一皇上有個什麼的,阿哥才六歲,大權又落在别人手裡,還有咱們孤兒寡婦過的日子嗎?” 那哽咽凄厲的聲音,完全控制了皇後的情緒,特别是最後的一句話,使得皇後震動了。

    她想起跟皇帝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客客氣氣地,從容坐談,皇帝常拿“綱鑒”上的故事講給她聽,久而久之,曆代興亡得失,大緻了然于胸,奸臣專權,欺侮孤兒寡婦,篡弑自代的往事,也略略知道幾件。

    要說肅順是奸臣,這話不免過分,但他的跋扈是人人共見的,眼前不過跟懿貴妃作對,在自己面前,還持着對皇後應盡的禮節,然而此又安知不是看皇帝的面子?這樣想着,驚出一身冷汗,萬料不到自己也會有一天,面臨這“孤兒寡婦”受制于人的威脅! 于是,皇後順手拿起麗妃的那一方手絹,拭一拭眼淚、擤一擤鼻子,沉聲叫着懿貴妃的小名說:“蘭兒!你快别哭!咱們好好商量商量。

    ”說着,她從炕上下來,順手扶起懿貴妃。

     懿貴妃還在抽噎着,但終于收拾涕淚,跟着皇後一起走入後房套間。

    那是整個寝宮中最隐秘的所在,原是皇後貼身心腹宮女雙喜的住處,兩人就并肩坐在雙喜床上密談。

     “你看皇帝的病,到底怎麼樣了呢?”皇後緊鎖着眉問。

    懿貴妃想了想,以斷然決然的語氣答道:“非要回銮以後,才能大好!” “怎麼呢?” “哼!”懿貴妃微微冷笑,“太醫的脈案上,不是一再寫着‘清心寡欲’?在這兒,有肅六他們三個,變着方兒給皇上找樂子,‘心’還‘清’得下來嗎?聽說,皇上還嫌麗妃太老實,他們還替皇上在外面找了個什麼曹寡婦,但凡身子硬朗一點兒,就說要去行圍打獵,我看哪,鹿啊、兔啊的沒有打着,倒快叫狐狸精給迷住了!” 對于懿貴妃以尖酸的口吻,盡情諷刺皇帝,皇後頗不以為然,但是,她說的話,卻是深中皇帝的病根。

    載垣和端華,是兩個毫無用處的人,唯一的本事,就是引導皇帝講究聲色,若有所謂曹寡婦,必是此兩人玩出來的花樣。

     因此,連忠厚的皇後,也忍不住切齒罵道:“載垣、端華這兩個,真不是東西!” 懿貴妃立刻接口:“沒有肅六在背後出主意,他們也不敢這麼大膽。

    ” “唉!”皇後歎口氣,“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回銮的話,眼前提都甭提!” “那就隻有想法子讓皇上‘清心寡欲’吧!” “對了!隻有這個辦法。

    ”皇後停了一下又說,“除了麗妃以外,我不知道這一晌常伺候皇上的,還有誰。

    ” “這好辦,叫拿敬事房的日記檔來一查,就全都明白了!” “嗯!”皇後點點頭,起身走了出去,到得窗前,喊一聲: “來人!” 宮女雙喜,應聲而至。

    皇後吩咐傳敬事房首領太監陳勝文,随帶日記檔呈閱。

    于是宮女傳太監,太監傳敬事房,約莫兩刻鐘的功夫,行宮中太監的頭腦陳勝文,帶着三大本從本年正月初一開始記載的日記檔來見皇後。

     敬事房專司“遵奉上谕辦理宮内一切事務”,那日記檔就是皇帝退入後宮以後的起居注,寝興飲食,記得一事不遺。

    皇後取檔在手,從後翻起,前一頁記的是昨天的一切,一日之間,麗妃就被召了兩次,下午在東暖閣伺候,晚上在禦書房伺候筆墨,然後記的是:“戌初二刻萬歲爺回寝宮,麗妃随侍。

    ”再往前看,觸目皆是麗妃的名字,偶爾也有祺嫔、婉嫔等人被召幸的記載,但比起麗妃的雨露之恩來,那就微不足道了。

     皇後很沉着,看完了日記檔,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