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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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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瞥,恰好看見小安子在回廊上出現,知道他有話要說,便站住了等他。

     “奴才剛打前邊來。

    皇上剛剛才傳漱口水!”小安子躬身低聲,秘密報告。

     “這麼晚才起來嗎?” “聽‘坐更’的人告訴奴才,皇上到三更天才歇下。

    叽叽咕咕,絮絮叨叨,跟麗妃整聊了半夜。

    ” “喔!”懿貴妃裝得不在意地問,“那兒來這麼多話聊呀?” “誰知道呢?據說,就聽見麗妃小聲兒的笑個沒完!” 懿貴妃臉上頓時變了顔色,但她不願讓小安子看到,微微冷笑一聲,走得遠遠的,對花悄立,不言不語。

     “皇上也是!”小安子跟過來,在她身後以略帶埋怨的語氣說,“怎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呢!” 不錯!懿貴妃在心裡想,這是句很冠冕正大的話,到那裡都能說的。

    于是,她從容地轉過身來,一面走,一面問: “什麼時候了?” 跟在後面的小安子,趕緊從荷包裡掏出一隻打簧金表來,隻見短針和長針,指在外國字的八和三上,便朗聲答道:“辰正一刻。

    ” “哎喲!可稍微晚了一點兒!” 這是說到中宮問安的時刻晚了些。

    她昨天下午就要見皇後有所陳訴了,因為皇後午睡未醒,不便驚擾。

    這時決定乘問安的機會要狠狠告麗妃一狀。

    所以特為把那方粉紅手絹帶着,好作為證據。

    就這時,又有個太監來密報,說皇帝起身不久,吐了兩口血。

    這是常有的事,但恰好說與皇後。

     皇後比懿貴妃還小兩歲,圓圓的臉,永遠是一團喜氣,秉性寬厚和平,頗得皇帝的敬重,更得妃嫔、太監和宮女的愛戴。

    因此,就是精明強幹的懿貴妃也不得不忌憚她幾分。

    但是比起麗妃、婉嫔、祺嫔、玫嫔、容貴人她們,懿貴妃已是非常驕恣的了。

    就象皇後每天梳洗,妃嫔都應該到中宮伺候,唯有懿貴妃不到。

    皇後也曲予優容,甚至當皇帝知悉其事,作不以為然的表示時,皇後還庇護着,說是懿貴妃要照看阿哥,所以免她循例伺候。

     也因為如此,懿貴妃在忌憚以外,還對皇後存着敬愛之意,同時她也深明“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道理,要打擊宮内何人,就必須利用皇後統攝六宮的權威。

    所以在敬愛以外,又還用了些籠絡的權術。

     一到中宮,隻見其他妃嫔,包括麗妃在内,都已先在。

    這時懿貴妃才發覺自己失策了,應該早些來,無論如何要在麗妃之前,這樣,等麗妃遲到,立刻就可以借題發揮,甚至以次于皇後的貴妃地位,放下臉來申饬她幾句。

    豈不可以好好出口惡氣? 她心裡這樣想着,表面上聲色不動,給皇後請了安,又跟所有的妃嫔見了禮。

    轉過臉向坐在炕上的皇後悄悄說道: “我有樣重要東西,要請皇後過目。

    ” “喔,是什麼?” 懿貴妃故意毫無表情地呆了一會才說:“也不忙。

    等皇後什麼時候閑着,我再跟皇後回話。

    ” 皇後極老實,但也極聰明,若是别人如此說法,她一定信以為真,暫且丢下不管,而懿貴妃就不同了,深知她沉着厲害,說話行事,常有深意,這時必有極要緊的話,隻可私下密談。

     因此,皇後慢慢擡眼,把麗妃以下的幾個人,目視招呼遍了,才親切地說:“你們都散了吧!” 于是妃嫔們依序跪安,退出中宮,各有本人名下的太監、宮女們簇擁着離去。

    宮規整肅,頓時聲息不聞,朝陽影裡,隻有廊上挂着的一籠畫眉、一架鹦鹉,偶爾發出“撲撲”地搧翅膀的聲音。

     懿貴妃有些躊躇,怕她所說的話,會讓侍立在外面的太監聽見,輾轉傳入麗妃耳中。

    因此顧盼之間,欲語還休。

    皇後猜出她的心意,便從炕上下地,說一聲:“跟我來吧!” “是!”懿貴妃機警,随手拿起擺在炕幾上的,皇後的鑲着翡翠嘴子的湘妃竹煙袋——這樣,皇後貼身的宮女便知道用不着随伺,望而卻步了。

     進入寝宮,皇後盤腿坐在南炕上首,指着下首說道:“你也坐下吧!” 懿貴妃請個安謝了恩,半側着身子坐着,從袖子裡掏出那方粉紅手絹,放在炕幾上。

     “誰的?”皇後拈起手絹一角,抖開來看了看上面的花樣,“好眼熟啊!” “麗妃的。

    ” “喔!”皇後笑一笑,把手絹撂回原處。

     這一笑,頗有些皮裡陽秋的意味,懿貴妃暗生警惕,千萬不能讓皇後存下一個印象,以為是跟麗妃吃醋。

    她的思路極快,一轉念之間,措詞便大不相同了。

     “是我昨兒下午,在煙波緻爽殿東暖閣撿的。

    這原算不了什麼,不過,”懿貴妃皺一皺眉說,“為了皇上的病,外面的風言風語,已經夠煩人的了,再要讓他們瞧見這個,不知道又嚼什麼舌頭?” “是呀!皇上有時候在那兒‘叫起’,召見臣工的地方,麗妃怎麼這麼不檢點呢!” “這也怨不得麗妃,她年輕不懂事,膽兒又小,脾氣又好,皇上說什麼,她還能不依嗎?” 皇後默然,慢慢地拿起煙袋,懿貴妃搶着替她裝了一袋煙,又取根紙煤兒,就着蟹殼黃的宣德香爐中引火點了煙,靜候皇後說話。

     皇後心地忠厚,抽着煙心裡在想,誰說懿貴妃把麗妃視作眼中釘?看她此刻,竟是頗為回護麗妃。

    隻是外面若有關于宮闱的風言風語,自己位居中宮,倒不能不打聽打聽。

     于是皇後問道:“外面有些什麼風言風語啊?” “皇後還不知道嗎?”懿貴妃故作驚訝地。

     “沒有誰跟我說過。

    ” “那必是他們怕皇後聽了生氣。

    ” “那一朝、那一代沒有風言風語?”皇後從容說道,“外面說得對,咱們要聽他們的,說得不對,笑一笑不理他們,不就完了嗎?” “皇後可真是好德量!叫我,聽了就忍不住生氣。

    ” “倒是些什麼話啊?” “話多着呢!”懿貴妃似有不知從何說起之苦,遲疑了半晌才籠統說了一句:“反正都說皇上不愛惜自己身子。

    ” “噢!原來是這些個話?那也不是一天才有的。

    ” 看到皇後爽然若失,不以為意的神情,懿貴妃相當失望。

    看樣子,是非說一兩句有棱角的話,不能把她的氣性挑起來。

    于是她故意裝出想說不敢說的神氣,要引逗皇後先來問她。

     皇後果然中計,看着她說:“你好象還有句話不肯說似地?” “我……,”懿貴妃低首斂眉,“有句話傳給皇後聽,怕皇後真的要生氣。

    ” “不要緊!你說好了。

    ” “外面很有些人這麼說,說皇後的脾氣太好了,由着皇上的性兒,糟踏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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