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原官”,另有恩典。
李鴻章個人有所獎賞,每人一包,或是珍玩、或是現銀,看各人的需求愛好而定,铢兩相稱,毫無偏頗,光是安排這幾份禮物,就很花了他一些心血。
“家兄原來期望在明年能夠克竟全功,想不到諸公用命,看樣子年内就可凱旋。
”李昭慶停了一下又說:“等大功告成,家兄預備步曾侯的前塵,裁撤淮軍,讓大家先好好過兩年舒服日子。
”
一聽這話,除了郭松林以外,無不大感興奮。
裁軍是裁兵不裁将,當提督的依舊當提督,當總兵的依舊當總兵,補成實缺,各歸建制,看看操,吃吃空,出入綠呢大轎,不必披星戴月,終年無一天不在馬上,那不是舒服日子是什麼?
“不過家兄有句話,特别囑咐我一定要轉達:将來的舒服日子,全靠眼前的艱苦去換取。
眼前這一仗非同小可,特意命我來向各位請教。
”
“此刻的東撚已成甕中捉鼈之勢,請轉禀少帥,不必操心。
”劉銘傳拍胸大言:“‘強弩之末不足以穿魯缟’現在不是空口說白話的時候,請等着好了!”
“是的,一定等得着好消息。
隻請問省帥,有何破敵的妙策?”
劉銘傳心裡明白,這是李鴻章不放心,特意要問的一句話。
這句話的意思,不見問破敵的計策,而是在問對敵的态度,是盡力所及,打到那裡算那裡,還是下定決心,非盡殲頑敵不可?
因此,他想了一下,這樣答道:“論地利、人和,是我剿撚三年以來,第一次遇到的好機會,不敢說有何‘妙策’,隻不過抱定宗旨,硬打、苦打,無論他上天入地,銘軍周旋到底!”
“銘軍周旋到底,武毅軍奉陪到底!”郭松林緊接着他的話說。
一聽這兩個頭品頂戴的大将,都有這樣的決心,李昭慶喜悅之色,現于眉宇,“有兩公這句話,東撚必平無疑!”說着,他仰臉抱拳,仿佛感謝上蒼庇佑似的。
“省三!”郭松林的神色很認真,“我有句話要說在前面,官軍往往跑不過撚匪,多是為辎重所累,這一次既然要追到底,就是先打定主意,辎重不能打算要了!”
劉銘傳連連點頭:“這才是一針見血的話。
”說着,他擡眼望着李昭慶。
李昭慶當然懂他們的意思,心裡在想,隻要打了勝仗什麼都好辦,管你們把辎重如何處理?不過棄辎重而吃敗仗,要想照樣補充就很難了。
這話似乎也應該說在前面,卻是甚難措詞。
其勢不容多作考慮,他硬起頭皮來答道:“凡是兩公作主,怎麼說怎麼好。
我把兩公的意思轉達一聲就是了。
”
劉、郭二人對他的答語都表示滿意。
等把李昭慶送到了行館去休息,他們便細談裡糧出擊的細部計劃。
劉銘傳這三年轉戰千裡,有個極深刻的印象,打仗一定要靠老百姓幫忙,老百姓肯幫忙,消息靈通,處處措手,否則就總落在撚軍後面。
其實,老百姓也不是幫撚軍,隻袖手觀望,官軍便成孤立之勢。
因而這一陣他特别嚴申軍紀,禁止騷擾,現在既然預備棄去辎重,不如送了給老百姓,一則示惠于衆以争取民心,再則也免得資敵。
“這個主意好!”郭松林大為贊成,“不過要辦得切實,不可讓人中飽。
”
“那個敢中飽,我槍斃了他。
”
就這樣一直談到深夜,兩情融洽,彼此都覺得九轉丹成,就在眼前。
談得投機,忘了時刻,直到寒雞高唱,郭松林方始起身告辭。
“子美!”劉銘傳拉住他,指着桌上禦賜的珍玩說:“這幾樣東西得來不易,我想分給大家,表表我的寸心。
兩對荷包,潘、楊、善、溫各一,餘下的兩樣,讓你先挑。
”
餘下一把吃肉用的白玉柄小刀,一個打火用的麂皮火鐮包,郭松林覺得卻之不恭,便伸手拿了個火鐮包,“我要這玩意吧!”他說,“我那支旱煙袋,是難得的方竹,一個翡翠嘴子,花了我二百兩,配上這玩意就越發講究了。
”
“好吧,你要了它。
”劉銘傳看他雙眼發紅,便又說道:
“不過我勸你少抽些煙,火氣太大!”
“與抽煙什麼相幹?”郭松林苦笑着說。
那麼與什麼相幹呢?劉銘傳看着郭松林壯碩的身體,忽然意會。
湘軍将領沾了曾國藩的一點道學氣,生活比較樸實檢點,淮軍将領内則功名富貴,外則吃喝嫖賭,一應俱全,郭松林這幾年也染了淮軍的習氣,頗好聲色。
這一次複出領軍,志在報仇雪恥,所以頗肯刻苦,但他的禀賦過人,可能跟傳說中的紀曉岚那樣,一夕孤眠,百骸不舒,這要替他想個辦法才好。
心裡有這樣的念頭,卻不必說出口來。
等送走了郭松林,劉銘傳一個人在燈下獨酌,把李昭慶的來意,以及裡糧決戰該當有的部署,又一一細想了一遍,發現有件事不妥。
這件事就是棄辎重示惠于民。
如果就地以餘糧和多下的軍服散放貧民,在這數九寒天,着實可以博得一些歡聲,但附近縣民必然聞風而至,那一來會搞得秩序大亂。
而且撚軍狡詐百出,說不定就混在百姓隊伍裡,乘機突襲,那時的局面就不堪設想了。
他決定改變一個辦法,随即找來一個材官,吩咐第二天晚上備兩桌酒,再備帖子把臨近各村在辦團練的紳士都請了來。
同時又交代,把糧台派駐前線的委員傳來,有緊要公事要辦。
糧台派駐銘軍大營的委員,是個佐雜出身的候補知府,姓吳,為人極其能幹,忙到半夜,剛剛上床把被子睡暖,聽說劉銘傳召喚,趕緊披衣起床,衣冠穆肅地來谒見。
看他凍得瑟瑟發抖,劉銘傳便叫他一起喝酒,吳知府隻說:“不敢,不敢,大帥請自己用。
”
“不必客氣!在營裡都是弟兄,坐下來好說話。
”
“是!”吳知府在下首坐下,先提壺替劉銘傳斟了杯酒。
“這一趟非把賴汶光那一夥幹掉了不可。
我跟郭軍門已經商量好,辎重不打算要了。
你别着急,沒有你的責任。
”
“是!有大帥在擔待,我怕什麼?”吳知府心想,不要辎重便有好處,心裡一高興,替劉銘傳又斟了一杯酒。
“不過,你也别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