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軍是客卿,礙着馬新贻的面子,他們闖了禍還不能責備。
就是責備,人家也不受,他把劉秉璋擺在北岸,還有殲敵立功的機會,浙軍在南岸,守住了是分内之事,守不住就有處分。
一樣打仗賣命,何以他自己的淮軍擺在易于見功之地,特地請來的客軍替人墊背?這話付之公評,是自己的理虧。
心裡萬分抑郁,還得打起精神來應變。
東撚一向是“任勇賴智”,看賴汶光的打算還想突破運防,再有疏虞,讓撚軍到了運河西岸,由蘇入皖,則是放虎歸山,贻患無窮。
因此,他一連發出上十封信,分别嚴饬各軍,合力兜剿。
當然,淮軍中最着急的是劉秉璋,不待李鴻章的命令到達,已派出親軍馬隊葉志超、楊岐珍,由六塘北河岸渡河,沿着運河向清江浦、淮安追擊,而特以賴汶光個人為目标。
撚軍一路逃,一路為官軍攔截,人數越打越少,但幾個主要的頭目,仍有脫身之法。
大勢已去,逃也逃不遠了,然而投降也得找地方,任三厭、李允、牛洪還存着希冀之心,決定設法偷渡到運河西岸,向駐紮在洪澤湖以南的李世忠投降。
這個勝保的“知己”,原是早期太平軍投降過來的,舊時夥伴,希望還能夠予以庇護。
賴汶光則從李鴻章以下,淮軍将帥中,沒有一個是他看得起的,唯一的例外是一個吳毓蘭,他也是安徽合肥人,辦團練當縣丞起家,積功升到道員,頗得民心,此時正帶兵屯守揚州,賴汶光認為投降了他,比較能得到公平的處置,所以決定奔向揚州。
于是東撚殘衆,在高郵附近,分為兩股,一股越過運河,竄天長、六合一帶,由李昭慶派馬隊追擊,另一股就是賴汶光的十幾騎,沿運河西岸南下,但揚州雖已在望,卻因為劉秉璋的親軍葉志超和楊岐珍追得太緊,看樣子到不了揚州就會被殺或者被擒。
于是賴汶光心生一計,弄了幾套“行裝”暖帽,扮成官兵,選個盧州府口音的撚軍,戴上一支藍翎,冒充淮軍軍官,裝得吃了敗仗,落荒而逃的模樣,每過運河閘口,倉皇喊道:
“快把閘闆去掉,撚匪來了!”
這一來,真的官軍一到,得重新放下閘闆,讓他們過去,自然耽誤工夫,以緻距離越拉越長。
到了黃昏時分,賴汶光一行抵達揚州以北四十五裡的邵伯鎮,這是個水陸沖要的碼頭,有一名專司河防的巡檢駐在那裡,官兒雖小,是個肥缺。
看看晚來欲雪,關津清閑,正弄了四盤一火鍋在那裡喝洋河高粱。
就這時,賴汶光他們幾個到了,一下馬就用馬鞭子打門。
門是開着,故意要擺官派,巡檢慌忙趕了出來,一見領頭的“軍官”,腦後拖着藍翎,那起碼是“遊擊”、“都司”之類的官兒,便口稱“大人”,接待到裡面動問來意。
來意是要吃飯,現成就是,裝了幾大盤饅頭來,連四盤一火鍋一起吃得光光,抹抹嘴道聲“叨擾”。
那“軍官”接着又說:“我們得趕路去見吳大人,撚匪已抄小路,直撲揚州來了!”
“啊!”那巡檢大驚失色,“請問,撚匪離這裡多遠?”
“不會太遠。
”那“軍官”放低了聲音說,“本來不管你的事。
我們叨擾了你一頓,透個消息給你,撚匪鬼得很,從俘虜身上剝了衣服穿上,冒充官軍。
你最好想辦法不讓他們過閘,拖延他一下子,好等吳大人派兵來痛剿——這一場功勞都是你的,吳大人報上去,起碼保你一個縣大老爺。
這是因為我們吃了你一頓好的,不然,不告訴你!再跟你說一句,撚匪既然冒充官軍,你隻要不拆穿,他們決不敢行兇,你隻想辦法留難他們,不要緊!”
“是,是!”那巡檢請了個安,笑容滿面地說:“多謝大人栽培!”
等賴汶光他們一走,那巡檢随即吩咐手下,關閉閘口,任何人不準通過。
這一來,葉、楊兩軍與邵伯鎮巡檢,必有糾紛發生,使得賴汶光更能從容處置,沿途打聽到确實信息,吳毓蘭帶兵駐紮在揚州城外瓦窯鋪,于是問清了路,冒着大風雨,直投瓦窯鋪而來。
一到了那個運河東岸的小鎮上,要找“吳大人”就容易了。
賴汶光一行先投旅店,換去濕衣,略略休息一下,雨也住了,便即上街望着燈火明亮之處走去。
到那裡一看是座廟,門口架着兩盞三腳竹架的大燈籠,一面是栲栳大的一個“吳”字,一面标明吳毓蘭的頭銜:“三品頂戴江蘇即選道華字營統帶”。
燈籠旁邊,站着數名持刀的衛士,見有一群人來,随即大聲喝住。
“你們,”為頭的一名把總問道,“七八個人成群結隊,深夜在街上遊蕩,是幹什麼的?”
“特為來見吳大人。
”仍舊是曾冒充武官的那名撚軍,用盧州府口音回答。
“你有什麼事要見我們大人?”
“奉葉大人之命,見吳大人有機密軍情禀報。
”
“是那位葉大人?”
這時賴汶光開口了:“有緊要書信在此,請遞了進去,看吳大人是不是傳見?”說完,貼身取出一個封緘嚴密的信封遞了過去。
那把總說一聲:“等着。
”拿了書信去呈遞。
吳毓蘭接到手一看,封面上隻寫着一行字:“吳大人印毓蘭密升。
”拆封往外一抽,一張名刺掉在地上,把總替他撿了起來,順便看了看,就象被黃蜂螫了手似的,身子一哆嗦,失聲喊道:“唷!”
見他神色有異,吳毓蘭趕快搶到手裡一看,名刺上寫着三個字:“賴汶光”,不由得也是一驚,急急問道:“來了有多少人?”
“七八個。
”
“這封信是誰交給你的?”
“一個老百姓打扮的,有五十歲左右。
”
“是什麼口音?”
“是,”那把總想了想答道:“兩廣口音。
”
“那就是了。
”吳毓蘭說:“你别忙!”他定神想了想說:
“請進來!”
“是!”
“慢着!”吳毓蘭搖搖頭,“你辦不了這件事。
趕快去請杜參将來!記住,不準你多言多語。
聽清了我的話沒有?”
那把總也知道這是極要緊的一件事,連聲答應着,去把參将杜長生請了來。
匆匆說了經過,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