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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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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蘭認為事太突兀,交付杜長生兩件任務:第一件是立即出隊,巡查水陸關口,防着賴汶光後面還有大股撚軍混進來;第二件是賴汶光的來意莫測,看樣子是來投降,但亦難保沒有别的企圖,需要預先防備。

    等杜長生一走,吳毓蘭才吩咐那把總,将“來客”先讓到守衛的屋子裡休息,茶煙招待,他要借這一刻工夫先看完賴汶光的“禀帖”。

     打開來看不到幾行,吳毓蘭便覺耳根發燙,就象為人說中了隐病那樣……淮軍将領的毛病,縱兵殃民,争功诿過,假報勝仗,吃空自肥,以及貪生怕死,無不在賴汶光的措詞尖刻的指責之下。

     最後提到他的投降,自道不指望還能留下一條命來,隻望吳毓蘭能夠把他投降的經過,據實上達朝廷,同時也提出了“不受辱”的要求。

     越是如此,越見得他的投降有誠意,而多少紅頂花翎的大官,他不屑一顧,獨許自己為賢,這出于窮寇的“青眼”,使得吳毓蘭自己都辨不出是何滋味?定神細想一想,唯有公事公辦,法内施仁,照這八個字來處理這一場始料所不及的功勞。

     于是他一面派人召請幕友來商議,一面傳令把賴汶光帶上來。

     “賴汶光投降。

    請吳大人替我作主。

    ”賴汶光和他的從人都跪下磕頭。

     吳毓蘭站着受了他的頭,同時伸手虛扶了扶,“起來,起來。

    ”他說,“你的禀帖我看過了。

    我不難為你!” “謝謝吳大人。

    ”賴汶光的神情很激動,“汶光唯求速死!” “我知道你的心境,你先好好息一息。

    隻要我力所能及,一定給你一個痛快!”說到這裡,吳毓蘭喊道:“來啊!給帶下去,好好安置!” 于是賴汶光被安置在一座與外隔絕的跨院裡,吳毓蘭派了他的親信看守,關防極其嚴密,而起居特别優待。

    一宵過去,第二天早晨拿了筆硯來,讓他寫“親供”,賴汶光趁此機會,又把淮軍大罵了一通。

     吳毓蘭把他的一個禀帖,一份親供拿在手裡,頗感為難。

    照幕友的建議,這兩個文件不必報上去,免得“上頭”看了不高興。

    同時也不必說老實話,賴汶光“就擒”,東撚就算平服了,九轉丹成,那是多大的戰功?何苦有機會而不鋪張? “話是不錯!”吳毓蘭心想,如果照此辦法,不也就跟賴汶光所痛罵的那些人一樣了嗎?因而欲言又止地,極費躊躇。

     商量的結果,吳毓蘭先辦了個簡單的公事,飛報李鴻章。

     這時禀帖和親供的内容已經洩漏了出去,各營官兵都以此為話題,議論紛紛,吳毓蘭得知這種情形,覺得隐瞞真相,甚為不妥,決定照實呈報。

     很快地,李鴻章派了一名文案到揚州,傳達秘密命令,要吳毓蘭重新呈報,主要的是要湮沒賴汶光的禀帖和親供,同時也不能說他自行投降,是為官軍四路兜剿,力竭就擒。

     到此地步,他也就不必再堅持原意,反正已經照賴汶光的話做過,可以問心無愧。

    于是跟派來的文案商量着另拟了一通公文,讓李鴻章據以出奏。

     當然,等李鴻章奏報出去,又有一番改動。

    吳毓蘭的原禀是說,賴汶光一到揚州東北灣頭地方,他接得消息,立即出隊迎擊,撚匪四散潰逃,官軍分兵四路追截,親自督饬遊擊梅宏勝、吳輔仁,參将杜長生,沿運河追殺,遇賊於瓦窯鋪,其時正大風雨,昏黑莫辨,混戰到五更時分,撚匪看見官軍四面包圍,無路可逃,于是“縱火焚屋,冀乘之以逸”。

    官軍冒火沖進,吳毓蘭在火光中看見一個“騎馬老賊手黃旗指揮”,知道他是撚匪頭目,就連發數槍,把他連人帶馬,擊倒在地。

    擒獲一問,才知是逆首僞遵王賴汶光。

     如果照此一報,生擒賴汶光的功勞以吳毓蘭為首,就會沖淡了劉銘傳他們的戰功,所以李鴻章出奏,極力表揚劉銘傳等人的戰功,以及一路南追,如何奮勇,以緻賴汶光窮無所歸,然後把吳毓蘭輕描淡寫提一筆,仿佛劉銘傳打到那個樣子,賴汶光已經半死不活,随便什麼人都可以把他抓住。

     到了年底,京裡賞功的谕旨頒到了,膺懋賞的第一個是劉銘傳,賞給三等輕車都尉,其次是李鴻章、郭松林、楊鼎勳、善慶,都賞次輕車都尉一等的騎都尉世職。

    所不同的是,李鴻章原已封了伯爵,加給騎都尉的世職,便有兩個兒子可以承襲,同時伯爵并有别的世職,承襲的次數便可加多,隻要大清朝皇祚綿長,李鴻章的第十九代子孫,也還是“肅毅伯”,不過此刻他連一個兒子都還沒有。

     最“實惠”的是潘鼎新和張之萬等人,都賞了頭品頂戴。

    此外淮軍出力将領,以及與剿治東撚直接有關的大員,無不連帶叨恩。

    曾國藩和安徽巡撫英翰,也是賞給世職,丁寶桢和曾國荃都開複了革職的處分,比較委屈的是劉長佑,當過“疆臣之首”的直隸總督,被革了職降為三品官兒,此刻亦不過賞加二品頂戴。

     但最委屈的卻是吳毓蘭,上谕上根本就不提他的名字,更談不到獎賞。

    這使得李鴻章很不安,他心裡明白吳毓蘭雖未生擒賴汶光,而賴汶光卻非吳毓蘭不降,倘或賴汶光潛逃無蹤,或者悄悄自盡,生死成謎,東撚就不能算是全部肅清,這一層關系到全局的結果,他不能不承認吳毓蘭的功績。

    于今賞功诏令,獨獨吳毓蘭向隅,怕他心裡不平,把實際情形散播出去,會引起很大的糾紛,所以急着要加以安撫。

     于是他又派了一名幕友,專程到揚州去看吳毓蘭。

    出人意表的是,吳毓蘭的态度異常平靜,絲毫沒有怏怏不滿之意。

     屏人密談,那名幕友表達了李鴻章的關切和安慰,說吳毓蘭受了委屈,希望不必介意,等一過了年,李鴻章就會保他,好歹要給他弄一個實缺。

     “多謝爵帥的美意。

    ”吳毓蘭答道,“我亦不敢貪天之功。

     反倒是這樣子,能讓我安心過個年。

    ” 還怕他是矯情,那幕友不能不問一問明白:“這倒有請教。

    ” “說句實話,賴汶光總算看得起我,拿他的性命來換我的頂戴,自覺不是滋味。

    ” 李鴻章的幕友,自然都是很讀了些書的,能夠體會吳毓蘭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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