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聽命于太後,對皇帝不過尊重體制,說一聲而已!隻要照實回奏,立刻就能激起皇帝的震怒。
果然,一聽小李的奏報,皇帝便拉長了嗓子說:“好啊!
他真的不要腦袋了!”
小李大為着急,雙膝跪倒,抱住皇帝的腿,帶着埋怨的聲音說:“萬歲爺千萬别嚷嚷!一嚷,事情就辦不成了。
”
皇帝也醒悟了,點點頭,放低聲音說:“來!咱們核計核計。
”
于是,小李把皇帝引入極僻靜之處,把他所打聽到的,關于安德海的消息,都說了給皇帝聽。
安德海預備到江南去販賣珠寶,這話已經在宮裡悄悄傳開了,皇帝聽了,隻不住聲冷笑。
“奴才請旨,怎麼回答小安子?”
“你說呢?”
“奴才就說萬歲爺已經點頭了。
”
“不!”皇帝還很天真,“我點頭答應了,将來怎麼辦他?”
“這怕什麼?”小李答道,“将來他還敢說是奉旨的嗎?證據在那兒?萬歲爺又沒有寫手诏給他。
”
“那……,”皇帝想了想說:“你就這麼告訴他,說我沒那麼大的工夫,管他的閑事。
”
“喳!”小李立刻就感覺到,這是一個最好的回答。
說是“點頭”了,顯得皇帝對安德海還很不錯,那跟平常的情形不符,仔細想一想,就會發覺,事有蹊跷,唯有這樣回答。
正合皇帝的性情,裝得才象。
“小李啊,”皇帝又說,“你再去打聽,小安子還出了些什麼花樣?”
“奴才一定遵旨去打聽,打聽到了,随時來回奏。
不過奴才要請萬歲爺,最好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小安子鬼得很,說不定暗中在瞧萬歲爺的臉色。
讓他識破了,江南不去了,那就不好玩兒了!”
最後那句話,提醒了皇帝,也打動了他的心,想着有一天把安德海抓住,降旨正法,人人叫好稱快,那真的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因此,小李說什麼,他依什麼。
而小李也真的很巴結,不斷有“新聞”去說給皇帝聽,最使他感到興趣的是,說安德海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了個十九歲的女孩子作妻子。
“一百兩銀子就娶個媳婦兒?”皇帝驚訝地問:“這麼便宜?”
“那是現在太平年月,荒年的女孩子,更不值錢。
”
“那個女孩子長得怎麼樣?”
“奴才不知道,聽說還挺齊整的。
”
“唉!”皇帝歎口氣說,“誰不好嫁,嫁給小安子?馬上就得做寡婦了。
”停了一下,皇帝又說:“你倒去看看,到底長得怎麼樣?”
小李很奇怪,不知道皇帝何以對那個女孩子如此關切?這話自然不便開口動問,隻是在想,怎麼樣才能去看一看,好回來交差?
“隻有一個法子,”小李覺得這是個出宮去找朋友的機會,“奴才請主子賞兩天假,到處去打聽。
”
“為什麼要兩天?給你一天假。
先去打聽了再說。
”
第二天,小李被賞了一天假,大清早出宮,先到内務府,找着一個素日相好的筆帖式,名叫瑞年,跟他打聽安德海的事。
“我不知道啊!”瑞年揚着臉說了這一句,又四面看了看,才低聲說道:“兄弟,你在這兒少提小安子。
”
“為什麼?”小李訝然,也有些不悅,“連提都提不得?”
“不是提不得,是不願意提他。
”瑞年的聲音越發低了,“眼看他要闖大禍,躲遠一點兒,少提這個人的好。
”
這一說,那裡是“不知道”?是知道得很多的語氣。
不過安德海一向跟内務府有勾結,少不了也有親密的朋友,象瑞年,小李就知道他也很巴結安德海,何以此刻忽有此冷漠的态度,倒不能不問個究竟。
“小安子要闖禍,你們也不勸勸他?”小李試探着問。
“你怎麼不勸他?”
“我?”小李笑道,“我要勸他,不是狗拿耗子嗎?”
“都一樣。
”瑞年答道,“内務府都齊了心了,随他怎麼樣,隻在旁邊看着就行了!”
“啊!”小李明白了。
“你明白了?”瑞年也向他試探,“你倒說給我看看,你明白了什麼?”
“小安子不懷好心。
他真的要下了江南,将來有你們受的。
”
瑞年聽了他的話,先不作聲,慢慢地笑了,終于點點頭說:“你真的明白了。
”
證實了自己的想法,小李大為興奮,“那麼,”他問,“你們怎麼治他呢?”
一句話沒有完,瑞年急忙拉他的衣服,埋怨着說:“你大呼小叫的,幹什麼?”
“喔,”小李吐一吐舌頭,放低了聲音說,“你告訴我,你們預備怎麼治他?我決不說出去。
你知道的,我跟他是冤家對頭,勢不兩立。
”
這最後一句話把瑞年說動了心,他眨着眼很鄭重地:“我跟你實說了吧,這件事連六王爺都知道了,該怎麼辦,得看他的眼色。
眼前是三個字:裝糊塗!所以誰也不提他。
兄弟,幾時你跟文大爺見個面,怎麼樣?”
他所說的文大爺就是文錫,小李知道了,内務府如何對付安德海,都由文錫在發号施令,而文錫又承恭王的意旨辦理。
治安德海這麼個人,竟要驚動親王親自過問,可以想見,此事關系甚大,就象打一條毒蛇那樣,不是打在“七寸”上而是打草驚蛇,必被反噬。
轉念到此,覺得自己的警惕還是不夠,得要好好當心。
因此,他覺得此時跟文錫見面,有害無益,所以很誠懇地答道:“不是我不願意去見文大爺,怕走漏風聲不大合适。
請你先跟文大爺說,我給他請安,彼此心照。
等那小子走了,我去見文大爺,有幾句要緊話說。
”
“好,就這麼着!我一定把你的話說到。
”
從内務府辭了出來,小李頗為高興,自覺此行大有收獲。
想不到内務府上下一條心,安德海為“公敵”,更想不到恭王亦參與其事!照此看來,即使有慈禧太後這樣硬的靠山,安德海寡不敵衆,仍然非垮不可。
他越想越得意,急于要把跟内務府搭上了線的經過,回宮面奏,好博得皇帝的歡心,因而打消了原來在外面找朋友聽聽戲,吃吃小館子,好好逛一天的打算。
掉轉身來,沿着宮牆,往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