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來,起身就走。
“你怎麼走了呢?”玉子一把拉住她,“我還有好些話沒有說呐!”
“你也不用說了。
反正我就知道,總有人看我不順眼,我讓他們順了心意就是了。
”
看她殘淚熒然,容顔慘淡,語言中又隐隐含着決絕的意味,玉子頓時會意,同時大吃一驚,立刻放下臉來,神色嚴重地訓斥。
“你心裡可放明白一點兒!你自己死不足惜,别害了你一家子!”
她猜對了桂連的心思。
氣憤不平,打算着去跳井或者上吊,但那也不過憑一股子不顧一切的勇氣,現在讓玉子迎頭一攔,想想不錯,宮女在宮中自殺,父母一定會被治罪。
這一下,立刻就洩了氣了。
“天底下就有那種蠢人,好好的日子不想過,自己作死!”玉子也有些生氣,切齒罵道:“你倒說說,嫁出去,一夫一妻過日子,有那些兒不好?你就願意一輩子守在那兒,”她用手往東一指,指清冷寂寞的“東六宮”,“跟那些個老妃子一樣,撿些零綢子什麼的,繡個荷包做雙鞋,叫老太監偷偷兒的拿到外面去換零用錢?你怎麼這麼喜歡自己找罪受啊?”
說也奇怪,這一罵反倒把桂連罵得安靜了下來,坐在那裡低着頭不響。
玉子發洩過了,氣也平了,“我跟你說的可是好話。
”她說,“我在宮裡十年,什麼慘樣兒沒有見過?”
看桂連此時已有受教的模樣,玉子不肯放過解勸的機會,拉着她一起坐在榻上,為她細說後妃的苦楚,虛榮一時,哀怨無窮!什麼天家富貴,都是騙人的話,隻是受了騙的人,還要自己騙自己,不肯說破,以緻于他人又受了騙。
“你看,麗太妃就是一個榜樣!你沒有見過鹹豐爺在日,她是怎麼個樣子?我見過。
”玉子搖着頭說,“想想從前,看看今天,簡直不能比了。
”
話是說得不錯,可是桂連覺得她有些無的放矢,“我可沒有什麼癡心妄想。
”她說,“你這些話跟我說不上。
”
“不存這些妄想最好。
”玉子很欣慰地,“既然這個樣子,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放不下的事很多,第一就是皇帝,自己的事,他知道不知道?如果知道,他是怎麼說?這些都是桂連想知道的,但無法開口向玉子探問。
“好了,話也說明白了。
你這下總該知道,不是給攆了出去,簡直就是超生了。
”玉子又動以家人的感情,“我敢說,你家大人知道了這個消息,喜歡得會掉眼淚。
再說,兩位太後一再吩咐,務必替你找一份好人家,這是‘指婚’,比平常說的媒又不同,你嫁了過去,婆家決不敢虧負你,你想那有多好?”
桂連不答,但神色間明白表示出來,心神飛越,在向往家人團圓,樂叙天倫的光景了。
“我在想,”玉子又款款深情地說,“明年我就出去了。
從此隻怕再沒有進宮的日子,天天在一起的姊妹,除非夢裡見面。
現在總算還有你一個,而且還是你先出去。
将來有了女婿,可别忘了姐姐,好歹也捎個信兒給我。
”
這番話把桂連說得臉紅了。
原是帶着些戲谑,不便一本正經地談論,隻是這樣用埋怨的語氣問道:“倒是往那兒給你捎信啊?誰知道你在那兒?”
“我有家啊!”玉子答道,“等你明天走的時候,我寫個字給你。
”
“明天就走?”桂連失聲問說。
“是這樣,”玉子很婉轉地說,“咱們太後特别交代了,說你是内務府大臣明大人家的貴客……。
”
“玉子姐姐!”桂連用很冷靜,但也很固執的聲音說:“你一定得告訴我,為什麼這麼急?”
因為桂連已接受勸告,話中也在作出宮的打算了,問往那裡給自己捎信,就是一個明證,所以玉子決定跟她說實話。
“那麼,我跟你說真的吧!是要讓你避開萬歲爺,趁萬歲爺這兩天傷了手,先把你挪了出去。
”
桂連到此時才算真正明白,頓時臉色大變,原來皇帝對自己是如此眷注,以緻于必須把自己出宮的事瞞着他!這一夜思前想後,總覺得于心不甘,皇後、貴妃的尊榮,雖不敢妄想,妃嫔的身分,将來是一定會有的。
但一出宮什麼都完了。
如果皇帝知道了這件事,還可挽回,無奈如此迫促,不知道怎麼才能見皇帝一面?
一面想,一面掉眼淚,整整一夜不曾睡着。
她終于發現,這完全是枉費工夫的妄想。
見不着面,隻有想想别後的光景,等皇帝手傷好了,他自然會到長春宮,那時替她端茶的,也許是玉子,也許是别人,反正不會是自己。
于是他會問:“桂連呢?”這話不知怎麼回答他,想是編一套說詞騙他。
而他會不會相信,她就不知道了。
她所知道的,差不多可以斷定的,皇帝會傷心!想起他那白皙的額頭下,那雙重重壓着的,難得舒展的濃眉,桂連不由得心就酸了。
皇帝難得有開朗的心情,隻有她最清楚,要上書房、要“坐朝”、要到這裡、那裡去行禮、來回到兩宮太後那裡問安侍膳,象個木頭人兒一樣,為禦前大臣和太監擺布來、擺布去,還有許多禮節束縛着,象個小老頭兒似的,那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