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坐了下來,揮揮手把捧茶來的丫頭擋了回去,“你說吧,這兒沒有人。
”
“是!”小李輕聲說道:“不知道那兒來了一個折子,是奏報小安子的事,萬歲爺叫讓六爺帶同内務府大臣,立刻進宮。
”
恭王瞿然擡眼,略想一想問道:“在那兒見面?”
“養心殿。
”小李又說,我怕耽誤工夫,另外找人通知明大人直接進宮,在朝房等六爺。
”
“我就去。
”恭王起身又問:“兩位太後,知道這件事兒不?”
“東邊不知道怎麼樣?西邊大概還不知道。
”
恭王把臉一沉:“下次不許這樣子說話!什麼東邊、西邊的?”
“是!”小李誠惶誠恐地答應着。
“來啊!”
恭王一喊,便有個穿一件漿洗得極挺括的洋藍布長衫的年輕聽差,走了進來,很自然地在他側面一站,聽候吩咐。
“拿二十兩銀子賞他。
”
于是小李又請安道謝,同時說道:“我伺候六爺進宮?”
“不必!”恭王想了想又說:“你先跟皇上回奏,請皇上也召見軍機。
”
“是!我馬上回去說。
”
等小李一走,恭王立刻把文祥和寶鋆請了來,悄悄說道:“小安子快完了!必是稚璜有個折子來,上頭立等見面。
等我下來,大概軍機還有‘一起’,你們先跟我一塊兒走,我再派人通知蘭荪和經笙。
”
文祥很沉着,寶鋆則是一拍大腿,大聲說了一個字:“好!”
“你們看,”恭王又問,“還得通知什麼人?”
“内務府啊!”寶鋆很快地接口。
“已經通知了。
”
“我看,趁這會兒風聲還不緻走漏,先通知榮仲華預備吧!”文祥慢條斯理地說。
恭王懂他的意思,安德海一定會得個抄家的罪名,所謂預備,是派步軍統領衙門左翼總兵榮祿,先派兵看住安家。
這是很必要的處置,不但是為了防止安家得到消息,隐匿财産,而且要防他們湮滅罪證。
别人猶可,要治安德海的罪,非有明确的罪證不可。
“你的思慮周密!”恭王點點頭表示嘉許,“這麼樣吧,就是你辛苦一趟,辦妥了趕快進宮。
我跟佩蘅先走。
”
于是恭王更換公服,傳轎與寶鋆進宮,明善已先在軍機處等候,一見面便疾趨而前,低聲說道:“上頭催了好幾次了。
六爺,到底什麼事啊?”
“小安子的事兒犯了!”恭王低聲答道,“回頭你少開口。
”
“是!”明善順勢請了個安,“六爺,什麼事兒瞞不過你,你老得替内務府說句公話。
”
恭王未及答話,隻見小李氣喘籲籲地奔了來,一面請安行禮,一面以如釋重負的聲音說道:“六爺可到了!快請上去吧,脾氣發得不得了啦!”
一聽這話,恭王倒還不在意,明善心裡卻嘀咕得厲害。
但此時也不便向小李多問什麼,隻是一路盤算,皇帝會說些什麼話,自己該如何回答?光是應付皇帝的脾氣還好辦,無奈礙着位慈禧太後在内。
看樣子讨了皇帝的好,會得罪“上頭”,此中利害關系,得要有個抉擇。
抉擇未定,人已到了養心殿,進東暖閣兩宮太後常朝之處,隻見皇帝已坐在禦案前面的黃椅上。
等恭王和明善行過禮,他首先就沖着明善問道:“小安子私自出京,你知道不知道?”
明善心想,賴是賴不了的,隻好硬着頭皮答道:“奴才略有風聞。
”
“什麼叫‘略有風聞’?一開口就是這種想推卸責任的話。
”
迎頭就碰了個釘子,明善真是起了戒慎恐懼之心,皇帝年紀不小了,不能再當他“孩子”看。
年輕的人,都喜歡說話爽脆,他便很見機地老實答說:“奴才知道。
”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攔住他?”
這不是明知故問?安德海出京,皇帝也知道,為什麼又不攔住?這樣一想,明善懂了,皇帝也是為了在慈禧太後面前有所交代,存心唱一出戲,那就順着他的語氣答話好了。
“是奴才的錯。
”他這樣答道,“因為安德海跟人說,是奉懿旨出京,奴才就不敢攔了。
”
“他是假傳懿旨,你難道不知道?你不想想,兩位皇太後那麼聖明,事事按着祖宗家法來辦,會有這樣子的亂命嗎?”
恭王暗暗點頭,皇帝這幾句話說得很好,擡出“祖宗家法”這頂大帽子,不但慈禧太後不能說什麼庇護安德海的話,臣下有“祖宗家法”四字準則,也比較好辦事了。
看明善低頭不答,恭王便接口說道:“臣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請皇上明示緣故,臣等好商議辦法,奏請聖裁。
”
“你看吧!”
恭王接過折子來,為了讓明善也好了解,便出聲念了一遍,然後交上奏折。
“你們說,本朝兩百四十多年以來,出過這麼樣膽大妄為,混帳到了極點的太監沒有?”
“請皇上息怒。
”恭王奏勸:“這件事該如何處置,得要好好兒核計。
”
“還核計什麼?象這樣子的人不殺,該殺誰?”
皇帝要殺安德海的話,明善不知聽說過多少次了,但此刻明明白白從他口中聽到,感覺又自不同,不由得就打了個寒噤。
“怎麼着?”皇帝眼尖看到了,氣鼓鼓地指着明善問:“小安子不該殺嗎?”
“奴才不敢違旨。
不過……。
”他沒有再說下去,卻跪了下來。
“怎麼?”皇帝問道:“你是替小安子求情?”
“奴才不敢。
不過小安子是聖母皇太後宮裡管事的人,請皇上格外開恩。
”
皇帝氣得幾乎想踹他一腳!明明他心裡也巴不得殺了安德海,偏是嘴裡假仁假義,這話傳到慈禧太後耳中,豈非顯得自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