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順?
轉念到此,皇帝怒不可遏,俯下身子,一隻手指幾乎指到明善鼻子上:“你既然知道保全聖母皇太後位下的人,為什麼不早勸勸小安子别胡鬧?為什麼不攔住他,不教他犯法?太監不是歸内務府管嗎?你管了什麼啦?”說到這裡,他轉臉向恭王又說:“六叔!先辦安德海,再辦内務府大臣!”
這番雷霆之怒,把明善吓得連連碰頭。
皇帝冷笑不理,恭王恨他多嘴,也裝作視而不見,隻這樣答道:“安德海違制出京,自然要嚴辦,臣對這方面的律例,還不大清楚,臣請旨,可否召見軍機,問一問大家的意思?”
“這一來,”皇帝有些躊躇,“這會兒去找他們,來得及嗎?”
“來得及!”恭王答道,“臣已經通知他們進宮候旨,這會兒大概都到了。
”
“那好。
讓他們進來吧!”皇帝轉回頭說:“明善!下去。
我這裡用不着你!”
“是!”明善跪安退出。
雖然碰了個大釘子,心裡卻很妥帖,安德海必死無疑,而慈禧太後那裡,可告無罪,裡外兩面都占住了。
至于皇帝不悅,不妨以後再想辦法哄他。
及至軍機四大臣進見,先由恭王說明經過,然後皇帝逐一指名征詢。
寶鋆和沈桂芬都表示“遵旨辦理”,文祥和李鴻藻則另有陳奏,一個認為借此可以整肅官常,一個則痛陳前代宦官之禍,意思中都支持皇帝的意思。
自然,沒有一個人提到慈禧太後。
“師傅,”皇帝問李鴻藻,“那‘三足烏’是什麼意思?”
李鴻藻知道皇帝是明知故問,因為“青鳥使”的典故,他清清楚楚地記得,翁同龢曾為皇帝講過,如果此刻再講一遍,必定又牽涉到慈禧太後,所以他這樣回奏:“臣請皇上,不必再追究這一層了。
”
皇帝點點頭,聽了師傅的勸,卻又冷笑:“小安子平日假傳懿旨,也不知道摟了多少昧心錢!他家一定也還有違禁的東西,趁現在外面還不知道,先抄他的家!”
“是!”恭王答道,“臣立刻就辦。
”
“小安子呢?”
恭王不願從自己口中說一句殺安德海的話,便轉臉說道:
“佩蘅,你跟皇上回奏。
”
寶鋆略想一想說:“這有三個辦法,第一、拿問到京;第二、就地審問;第三、就地正法,也不必問了,免得他胡扯。
”
“對了,還問什麼?”皇帝斷然裁決:“就用第三個辦法,馬上降旨給丁寶桢。
”
于是一面由文祥通知榮祿,當晚就抄安德海的家,一面由寶鋆執筆拟旨,怕安德海聞風而逃,密旨分寄山東、河南、江蘇三巡撫和直隸、漕運兩總督。
旨稿呈上,皇帝有種興奮而沉重的感覺。
這是他第一次裁決“國政”,而且完全出于自己的思慮,心頭意化作口中言,口中言化作紙上文,那怕勳業彪炳,須眉皤然的曾國藩,亦不能不奉命唯謹。
這種滋味是他從未經驗過的,此刻經驗到了,才知道這滋味是無可代替的。
因為如此,他特别用心看旨稿,看過一遍,有把握可以把它斷句,他才輕聲念了出來:
“軍機大臣字寄直隸、山東、河南、江蘇各省督撫暨漕運總督:欽奉密谕,據丁寶桢奏:‘為太監自稱奉旨差遣,招搖煽惑,真僞不辨,現饬查拿辦,由驿奏聞’一折,據稱‘本年七月二十日訪聞有北來太平船二隻、小船數隻,駛入山東省境,儀衛煊赫,自稱欽差,并無傳牌勘合,形迹可疑,派人密訪,據稱系安姓太監。
或系假冒差使,或系捏詞私出,真僞不辨,現已饬屬查拿,解省親審,請旨遵行’等語,覽奏曷勝駭異,該太監擅離遠出,并有種種不法情事,若不從嚴懲辦,何以肅官禁而儆效尤?着丁寶桢迅速派幹員,于所屬地方,将該藍翎安姓太監,嚴密查拿。
令随從人等,指證确實,毋庸審訊,即行就地正法,不準任其狡飾。
如該太監聞風折回直境,或潛往河南、江蘇等地,即着曾國藩等饬屬一體嚴拿正法。
其随從人等,有迹近匪類者,并着嚴拿,分别懲辦,毋庸再行請旨。
将此由六百裡各谕令知之。
欽此!”
皇帝老氣橫秋地點點頭:“寫得挺好。
不過得加一句。
”
“是!”恭王一面答應,一面看着寶鋆向禦案努一努嘴。
寶鋆會意,伛偻着身子,從禦案上取來一枝朱筆,雙手奉上。
“還是你寫吧,”皇帝吩咐:“加這麼一句:‘倘有疏縱,惟該督撫是問。
’”
“是!”寶鋆複誦一遍:“‘倘有疏縱,惟該督撫是問。
’”
臣子不能動禦筆,寶鋆将那枝朱筆放回禦案,然後接過旨稿,又回到廊下,把那句話加上,回入殿中,捧呈禦覽,這時就不是旨稿,而是“廷寄”了。
“什麼時候可以到山東?”皇帝指着手中的廷寄問。
恭王未曾出過直隸省境,不甚了了,便由文祥答奏:“明天晚上,一定可以到濟南。
”
“好!”皇帝特别叮囑:“告訴兵部,明天晚上,一定得遞到。
”
“是!”恭王答應一聲,欲言又止地遲疑着。
“六叔!”皇帝關切地問,“你還有什麼話?”
“臣請皇上,這會兒就給聖母皇太後去請安,婉轉奏陳這件事。
”
這話提醒了皇帝,不由得便微微皺眉。
殺安德海倒痛快,要去跟慈禧太後奏聞此事,卻是一大難題。
想一想,象這樣的事,也不便跟恭王商量,便說一聲:
“知道了。
沒别的話,你們就下去辦事吧!”
等恭王等一退出養心殿,皇帝立刻就找小李商量如何應付那難題。
一見了皇帝,小李先笑嘻嘻的磕了一個頭。
禦前太監,熟不拘禮,平時隻是請安,遇到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