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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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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道上谕一發抄,頓時成了朝士的話題。

    “弘德殿行走”就是師傅,張、王二人,不論資望、學問,都夠不上資格在弘德殿行走,何以忽有這樣的旨意?是不是出于那位大老的舉薦?大家都想打聽一下。

     談到弘德殿當差的人的進退,最了解的自無過于李鴻藻,所以有那好事的,特地向他去打聽。

     李鴻藻已經知道内幕,但不肯明言,因為一則他是方正君子,說破了張、王二人的進身之階,不獨有損聖德,而且近乎背後論人短長;二則因為谏勸園工,皇帝對他有點“賭氣”的模樣。

    年前因為皇帝親政後,初遇元旦,而這年又逢慈禧太後四旬萬壽,特地以“家人”的情誼,加恩近支親貴,由孚郡王奕劻開始,直到醇王的兒子載湉,賞銀子、賞頂戴、賞花翎,論大家高高興興過個年。

    此外在臘月芒又特頒一道上谕,表明兩宮太後及皇帝最看重的“中外王大臣”: “明年恭逢慈禧端佑康頤皇太後四旬大慶,并聯親政後初屆元旦令辰,業經加恩近支王貝勒等,因思中外王大臣有勤勞素著者,亦宜特沛恩施,恭親王、文祥、寶鋆,均着交該衙門從優議叙;沈桂芬着賞給禦書匾額一方;科爾沁親王伯彥讷谟诂、多羅貝勒奕劻、公景壽,均着賞穿帶素貂褂;大學士兩廣總督瑞麟、大學士直隸總督李鴻章、協辦大學士陝甘總督左宗棠,均着交部從優議叙,用示宣綸錫羨至意。

    ” 軍機大臣中,無不蒙恩,獨有帝師李鴻藻例外,隻是皇帝又賞李鴻藻的生母姚太夫人匾額一方,禦筆“錫類延齡”四字。

    這意思就很明白了,皇帝對李鴻藻頗緻不滿,賞那方匾額,無非“面子帳”,同時也是隐隐譏責:自己盡孝不可阻攔皇帝盡孝。

    凡是谏阻園工者,皇帝和内務府的那班人,都認為是在打擊皇帝的孝心。

     為此,李鴻藻不能不格外謹言慎行。

    這雖是明哲保身之計,實在也是為了大局。

    如今近臣之中,能夠對皇帝剀切陳詞而使得皇帝無可如何,不能不稍存忌憚之心的,還隻有這麼一位為他開蒙的師傅。

    倘或操之過急,師弟之間破了臉,就更難進言了。

     當然,李鴻藻不肯說,自有人肯說,不久,張,王二人蒙皇帝“特達之知”的來曆,傳播人口,已不成其為秘密。

    有跟張英麟、王慶祺熟識的,直言相詢,張英麟覺得頗為受窘,而王慶祺卻不在乎,笑笑不答。

     由于兩人的想法不同,所以張英麟一到弘德殿,便覺局促不安,特别是看見徐桐那副道貌俨然,總是瞟着眼看他和王慶祺的樣子,更如芒刺在背,迫不得已,隻好常常告病假。

     王慶祺則當差當得很起勁,對李鴻藻和徐桐,坦然執後輩之禮,而遇到侍讀時,卻當仁不讓。

    他是代替翁同龢的一部分職司,為皇帝課詩文,每次入值,總有些題外之話,形迹相當親密,使得徐桐既妒且羨,就越發沒有好臉嘴給王慶祺看了。

     “稗官說部,雖小道亦有可觀焉!”皇帝有一天跟王慶祺說,“采風問俗,亦宜浏覽。

    不知道有什麼好的沒有?” “是!”王慶祺答道,“容臣到琉璃廠訪查回奏。

    ” “好!”皇帝又叮囑一句:“明天就要回話,有話你跟他們說好了。

    ”他們是指小李及乾清宮的總管太監張得喜等人。

     王慶祺名為“師傅”,其實已成佞臣,因而已無法保持翰林的清望,與皇帝左右的太監常有交往。

    當時體會得皇帝的意思,是覓幾部談風花雪月的小說,交給太監轉呈。

    于是便又到琉璃廠去溜了一趟,買了一部《花月痕》、一部《品花寶鑒》,等小李來讨回話時,随手帶了進去。

     皇帝如獲至寶,當天就看到深夜,還不肯釋手。

    第二天起,得晚了,誤了“書房”,索性又看,看到七點鐘,才看奏折,第一個就是文祥銷假請聖安的折子,心裡便有些嘀咕,怕這天軍機見面時,他有一番令人不入耳的話要說。

     正在發愣,小李用銀盤托進一根“綠頭簽”來,是内務府大臣明善請見。

    皇帝便問:“他有什麼事?” “聽說是為雙鶴齋的工程。

    ” 雙鶴齋限期一個月内修好,是皇帝在十天以前所下的手谕,明善為此有所奏請,不能不見,點點頭說:“叫他來吧!” 這一召見,使得皇帝大不痛快。

    明善奏報京内外報效園工的款子,一共才得十四萬八千兩,而雙鵝齋雖是小修,亦需二十萬兩銀子。

    因為限期趕修,特向戶部商量借款,那知戶部一口拒絕,有了“難處”,所以來面奏取旨。

     “當初你們是怎麼說來的?”皇帝厲聲诘責,“如今左一個‘有難處’,右一個‘有難處’,教我怎麼辦?” “不是奴才敢于推诿,實在是大家不肯同心協力,奴才幾個商量,總要皇上有一道切實的上谕,事情才會順利。

    ”明善又說:“至于雙鶴齋的工程,奴才那怕傾家蕩産,也要上報鴻恩,趕在皇上萬壽之前先修出來。

    ” 因為有後面這段輸誠效忠的話,皇帝的氣平了些,想了想說:“你先下去!等我看看再說。

    ” 等明善退下,就到了禦養心殿接見軍機的時刻。

    對文祥自然有一番慰問,文祥久病衰弱,說不動話,隻說:“奴才有個折子,請皇上鑒納。

    ” 他的奏折,當天下午就遞了進來,是文祥的親筆: “上年十月間,奴才在奉天恭讀邸抄,‘修理圓明園’谕旨,仰見我皇上奉養兩宮太後,曲盡孝思,無微不至。

    奴才雖知此舉工程浩大,難以有成,惟業經明降谕旨,自不容立時中止。

    而中外臣民皆以當茲時勢,不宜興此巨工,衆論嘩然,至今未息。

    伏查禦史德泰,前曾奏請加賦修理圓明園工程,當經恭親王及奴才等與内務府大臣會議後,于召對時蒙兩宮皇太後聖明洞鑒,以及加賦斷不可行,即捐輸亦萬難有濟,是以未經舉行。

    天下臣民,恭讀谕旨,莫不同聲稱頌;茲當皇上親政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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