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氣壯,慈安太後無話可說,慈禧太後對停工一事,并不熱心,但對皇帝的微行,認為必須追究。
她隐隐然有這樣一種想法,倘或皇帝能夠表示改悔,收心用功,則停工之事,就可暫時不談,一步一步設法湊款,好歹要把圓明園弄得象個樣子才罷。
于是她微微冷笑着說:“有些話,不好見筆墨。
你也鬧得太不象樣子了!你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
”
皇帝心裡一跳,大概慈禧太後聽到風聲了,微行一事,不能承認,但不能不略加解釋,想了想答道:“也不過去了幾趟海澱,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
“光就是海澱嗎?”慈禧太後問,“沒有到過前門外,沒有在外面吃過飯?”
“沒有!”皇帝硬賴,“誰在皇額娘面前造的謠言?”
這句話把慈禧太後的氣又勾了上來,“誰敢在我面前造謠?”她厲聲問道:“七福晉為什麼要造你的謠?”
這一下皇帝不作聲了,而心裡對他人議論他的微行,痛恨萬分。
七福晉當然是聽醇王所說,醇王是聽何人所說?必得查了出來,狠狠懲罰,一則出心頭的氣,再則也可以教别人看了有所畏懼,從此不敢再胡說八道。
“你十九歲了,我還能說什麼?”慈禧太後這樣含含糊糊地暗示,“你自己惹出來的麻煩,自己瞧着辦吧!”
于是第二天一早,皇帝傳谕召見醇王,禦前大臣伯彥讷谟訪回奏:“醇親王到南苑驗炮去了,今兒個怕不能回城,請旨:是不是派專人去宣旨?”
皇帝想了想答道:“不用了,先見了軍機再說。
”
例行的見面,總是恭王先根據交下去的折子,逐一面奏處置的辦法,皇帝的答複,也總是三言兩語,簡單得很。
有時恭王自覺說得不夠明白,打算着皇帝還會追問,而他卻常是不求甚解,含糊點頭,所以每天軍機見面的時間,比過去短得多處理了折件,便是恭王主動陳奏取旨。
最近的大事,除卻停園工,無非台灣事件,恭王與李鴻章之間,每天都有專差往來,傳遞信件,這天一早接到李鴻章的信,說日本派來的談判專使内務卿大久保利通,已經到達天津,并且與李鴻章見了面。
據大久保利通說,他希望盡快到京,跟總理衙門開議。
“那個大久保,他的來意,到底是什麼?”皇帝問。
“大久保利通是日本薩摩島人,跟在台灣的日将西鄉從道是同鄉。
”恭王答道:“大久保此來,據說要定和戰之計,态度很硬,不過照臣看,還是想要兵費。
”
“跟咱們要?”
這是多餘的一問,恭王應一聲:“是!”聲音極輕,幾乎等于不答。
“他派兵占了中國的地方,還要中國賠兵費,這叫什麼話?”
“皇上責備得是!”恭王趁機答道,“總緣力不如人,唯有暫時委屈。
日本學西法以緻強盛,不過幾年的事,得力于上下一心,實事求是。
臣等私下打算,托天之福,洪楊、撚匪次第削平,西路軍事,委左宗棠以全責,亦必可收功。
如今正該修明政治,整軍經武,師夷人之長以制夷,則委屈一時,必有重申天威之一日。
臣等這一番打算,故去的胡林翼、曾國藩,現任的李鴻章、左宗棠、沈葆桢,都是這樣看法。
自道光末年以來,國步艱難,日甚一日,先帝憂國而棄天下,十三年來上賴兩宮皇太後聖明,外恃先朝的深仁厚澤,有曾國藩、胡林翼、憎格林沁、多隆阿、以及李鴻章、左宗棠等人的公忠體國,得以轉危為安。
隻是内憂雖平,外患未已,剝複禍福之機,全在皇上常存敬畏之命,聖德日明,勵精圖治,不然,隻恐國亡無日!”
前面一段話都說得還動聽,就是最後一句逆耳,皇帝面無表情地說:“空言無補事實。
總署跟日本使臣交涉的經過,你寫個折子來!”
“是。
”恭王看着沈桂芬說:“你記着。
”
“李光昭的案子,李鴻章辦得怎麼樣了?”皇帝吩咐:“催一催他。
”
“正在辦。
”恭王答道,“現在奉旨在查,李光昭跟貴寶有無勾結。
李鴻章得要行文内務府,往返較費周折。
臣遵旨,先通知李鴻章辦結了李光昭一案再說。
”
“嗯!”皇帝問道,“你們還有什麼事?”
“吏部有個折子,皇上還沒有交下來。
”
皇帝想了一下,“一概革職,處分太重了!”他說:“再留着看一看吧!”
“李光昭一案,贻笑中外,臣在總署,外國使臣每每問起,臣真無地自容。
”恭王堅持着,“内務府大臣,蒙混入奏,咎有應得,臣請皇上無論如何要準奏。
”
皇帝越感不快,認為恭王迹近挾持,但終于忍氣把禦案上的一個奏折,往外推了推,說一聲:“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不依也不行!”
于是拟旨上呈,内務府大臣由于陳彜參劾、吏部議奏,除魁齡告假以外,崇綸、明善、春佑一律革職。
等軍機見面完畢,全班皆退時,皇帝特為把恭王留了下來,“說我在前門外閑逛,”他問,“你是聽誰說的?”
恭王脫口答道:“臣子載澂。
”
皇帝臉色大變,連連冷笑,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