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要講實際。
香濤,有一天你執了政,記着我今天的話。
”說着,随即起身,神色不動地拱拱手:“失陪了。
”
這個軟釘子,碰得張之洞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心裡好不是滋味。
過後思量,越想越不服氣,沈桂芬總當清流論政,無非書生之見,紙上談兵,倒偏要做個樣子他看看。
于是他想到了一個人:吳大澂。
吳大澂從陝甘學政任滿回京,不久因為山西、河南、陝西大旱,奉旨會辦赈務,躬曆災區,不避辛勞,救的人很不少。
陝甘總督左宗棠、直隸總督李鴻章、山西巡撫曾國荃,都在奏折中說他的好話。
慈禧太後決定将他外放,翰林出任地方官,不是知府,就是道員,吳大澂放的是河南河北道,駐河南武陟,照例兼管河務水利。
這個缺分很苦,但東有開封、西有洛陽,南岸就是荥陽、汜水,正是中原古戰場之地。
吳大澂雖是蘇州人,卻深慕他的鄉先賢,明朝的韓雍。
他平時喜歡談兵,經常與親兵在一起練洋槍打靶,頗有“準頭”,沾沾自喜,所以到了這個地方,斜陽影裡憑吊古迹,策馬高崗,攬辔便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
他又跟潘祖蔭同好,而河南出土的周秦古器甚多,打靶之暇,摩抄碑版金石,頗得意于他自己的那副儒将派頭,因而一時也不想求什麼升遷。
對俄的糾紛一起,象他這樣的人,自然不會沉默,他跟張之洞意氣相投,平時常有書信往來,這時候自是洋洋灑灑,大談籌邊之計。
其時由于左侯在西陲的武功所激發,做學問正流行研究西北地理,吳大澂的同鄉,也是他同治七年戊辰這一科的狀元洪鈞,就是專門搞這一套的。
吳大澂亦頗有所知,因而論到西北、東北的山川形勢,頭頭是道。
張之洞靈機一動,認為吳大澂應可以有一番作為。
他是想到就做的脾氣,當時便檢出吳大澂最近寫來的兩通長函,送給李鴻藻去看,要求李鴻藻保薦吳大澂帶兵籌邊。
慈禧太後此時已經打定主意,跟俄國能善罷甘休,還則罷了,不然就得開仗。
所以每天催恭王籌劃邊防,整頓戰備,一等有了成議,下诏求賢,自是當務之急,宿将鮑超,決定起用,連充了軍的陳國瑞亦打算赦他回來效力。
見此情形,李鴻藻覺得保薦吳大澂,正是人臣事君應有之義,因而一口答應了張之洞的要求。
話雖如此,也不能貿然舉薦。
李鴻藻雖然名心稍重,但為人誠懇,他覺得保舉人才,雖是大臣的報國之道,但亦須為被保舉的人,謀一個能夠發揮所長,将帥和協的善地,才算盡了提攜的責任。
經過與張之洞的一番籌議,李鴻藻為吳大澂找到了一個人地相宜的差使,隻待正月十七的會議過後,就可進行。
正月十七在内閣的會議,要議的是兩件大事。
一件是崇厚的罪名,刑部司官已經過細心推求,拟了一個奏稿作為會議的根據。
說他“違訓越權”是句籠統的話,到底如何“越權”,如何“違訓”?不能不在大清律例上求得一個适當的比附。
看來看去有一條“增減制書律”可以比照,對外國的條約,須奏奉欽定,即與“制敕”無異。
“增減制書”的行為,自有已行、未行的區别,雖然條約未奉批準,但已畫押用印,就是“已行”,而“增減制書已行”者,是斬監候的罪。
看了刑部司官所作的判決,無人提到異議,議罪一事,就算定谳。
另一件事是總理衙門所上的一個折子,事宜是“籌備邊防事宜”,一共八條,洋洋數千言之多,範圍太廣,無從議起,而且看一遍就得花好些時間,也沒有那麼多工夫來細心研究,紛紛畫押,草草成議,由内閣具奏,聽候聖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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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慈禧太後來說,這個會議籌備邊防事宜的奏折,光是看一遍,就是很沉重的負擔,因為她從開年以來,精神一直不好,過分勞累和憂急,加上飲食失調,傷了脾胃,以緻夜不成寐,并有盜汗,但不能不強打精神,力疾從公。
内閣的複奏是由李蓮英坐在她身邊的小凳子上,念給她聽的。
茲事體大,未跟軍機當面商談以前,無法作任何決定,能決定的是崇厚的罪名,不過也得跟慈安太後商量一下。
将“東佛爺”請到長春宮,慈禧太後為她解釋,刑部按律定罪,隻要是這個罪名,便是“斬監候”,沒有寬減的可能。
“崇厚當然糊塗該死。
不過既說按律定罪,到底是已行、未行,得要辨一辨清楚。
”慈安太後問道:“不是說,條約得要批準了才能算數?那就不是“已行”。
你說是不是呢?”
“不是!”慈禧太後的肝火很旺,所以聲音僵直,竟是一個釘子碰了回去,“如果是‘未行’,就不會有眼前這麼大的麻煩!‘斬監候’還是便宜他的,且莫說雍正、乾隆年間,隻怕先帝在日,他都逃不掉‘斬立決’的罪。
”
慈安太後默然。
過了一會便站起身來,說一聲:“傳轎!”
連慈禧太後的病情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