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光緒入承大統,醇王以皇帝本生父的地位,未便再擔任任何差使,所兼各職,分别另簡王公接替。
醇王所有的職司中,最重要的是“管理神機營事務”,派由伯彥讷谟诂繼任。
但當時的上谕中拖上一個尾巴:“醇親王辦理多年,經武整軍,着有成效,仍将應辦事宜,随時會商”所以醇王與神機營的關系不斷,伯王大受到牽制。
兩王本是兒女親家,醇王的長女由慈禧太後指婚給伯王的長子那爾蘇,而兩親家竟因公事傷害了私誼,有些面和心不和的模樣。
神機營的官兵,樂于親近醇王,也是由于伯王治軍較嚴的緣故。
視事的第一天,他就表示:“我奉旨當這個差使,一定要把神機營整頓起來。
當年祖宗入關,神機營的士兵,能夠站在馬上放箭。
如今,你們看是什麼樣子?倘或再不整頓,更不知道會怎麼樣的糟!”
“王爺,”有人勸他:“不必多事吧!這是再不能整頓的了。
”
伯王不信,銳意改革,無奈積習太深,那些不長進的官兵,又以醇王為護符,所以辦事越來越棘手。
日久疲頑,伯王的那番雄心壯志,也早就抛入汪洋大海了。
不過他的禀性峻急,遇到看不順眼的情形,依舊會雷厲風行地嚴辦。
這年南苑秋操,發覺火器營少了一門炮。
深入追究,才發覺是一夥士兵,居然将火炮錘碎,當廢鐵賣了給鐵匠店。
如此荒唐之事,自然為伯王所不能容忍,下令首犯治罪,從犯開革。
從犯中有個骁騎校名叫富哈,他的母親是醇王府洗衣房的嬷嬷,頗得七福晉的信任,富哈因有所恃,平時在營裡就常幹不法的勾當。
開革以後,便端出醇王府的招牌,請人向伯王要求收回成命,或者另外補上一個名字。
伯王嚴詞拒絕,毫無情商的餘地。
于是富哈乘伯王閱操的時候去求見,侍衛見他神色不善,抓住了先搜身,果然搜出一把極鋒利的小刀。
其意何居,大成疑問,嚴刑審訊之下,支吾其詞,看起來是有行刺的意思。
神機營的士兵行刺長官,說出去駭人聽聞,所以伯王上奏,隻說“富哈挾刃尋死,請即正法,抑交刑部,請旨辦理”同時,由軍機大臣面奏真相,建議按軍法從事,而且不必明發上谕。
慈禧太後當然照準,富哈在當天就被處死了。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伯王府開出大門來,發現台階上躺着兩個婦人,年紀大的那個,已經氣絕,年紀輕的那個,奄奄一息,找了兵馬司的官員來,灌救無效,延到天亮也一命嗚呼了。
這一老一少兩個婦人,便是富哈的一母一妻。
服毒自盡在伯王府的門前,自是怨無所洩,走上這樣至愚的絕路。
如果“仇家”是平民百姓,這一下便可以害得對方家破人亡,無奈是王公府第,除了為伯王帶來不痛快以外,不會惹上什麼官司,兩條人命,算是白白葬送。
富哈家裡還有人,他的嬸母也在醇王府服役,便請見七福晉,跪地器訴。
七福晉遇到這種麻煩,不知如何應付,隻有告訴丈夫。
醇王當然也知道了這件事,早有神機營常奔走醇王府的人,來加枝添葉地細訴經過,說伯王禦下如何嚴刻。
神機營不同其他營伍,本就不服蒙古親王來管轄,如今忍無可忍,唯有請醇王作主。
所謂“作主”,意思是仍舊請醇王來管。
從中俄交涉開始,邊防緊急,言官就不斷建言,說應該聯絡蒙古,鞏固邊陲,醇王認為“這都不過是給伯彥讷谟诂開路”,每逢兩宮太後提到,總是極力反對。
但神機營是自己一手所培植,兵權落到他人手裡,老覺得于心不甘。
早年為要避嫌疑,不便過問朝政,自然也不便去抓神機營的權,最近奉旨參與大計,倘或對俄交涉決裂,拱衛京師的重任,舍我其誰?這樣,就得先把神機營拿回來,才有憑借。
因此,決定借這個機會,攻掉他的親家伯彥讷谟诂。
由此大處去看,富哈母妻之死,便有一篇文章好做。
隻是不論怎麼樣,談不到替她婆媳倆“報仇”,除卻交代帳房,好好替她們辦後事,同時多賞幾兩銀子,作為富哈家孤兒的教養之資以外,不能向伯王有所理論。
伯王也知道,他的兒女親家對他不滿,而且也聽到神機營有請醇王複起的打算,隻是暗中較勁的事,不便公然談論,所以煩惱在心裡。
現在又遇見李蓮英來訴說這麼一件荒謬怪案,越覺揪心。
“你說得也對,‘西佛爺這幾天脾氣不好’,病中也不宜受驚”他改變了原先激動的态度,“咱們分開來辦,内裡歸你維持,好好兒查一查,外頭歸我。
說實話,我也還不知道怎麼辦,得跟六爺商量一下。
看他怎麼說,咱們随時商議。
”
李蓮英就怕案子鬧大,不可收場,但一手硬壓,卻又擔不起責任,現在聽伯王有“随時商議”的話,便不會貿然出奏,頗為滿意,因而連聲答道:“是,是!我遵王爺的吩咐,上緊去查,王爺有什麼話,務必請賞個信。
為來為去為西佛爺聖體不安,不能再讓上頭煩心。
”
話是不錯,不過伯王也怕禦史糾彈,不敢馬虎,當時便到軍機去跟恭王讨主意。
恭王也正有煩惱,煩惱是由他的長子載澂替他帶來的。
這煩惱已非一日,從穆宗賓天以後,誰要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