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路又嚣張了!”世铎惴惴不安地跟孫毓汶說:“要殺直隸總督的頭,要抄内務府大臣的家。
這樣子下去,如何得了?”
“王爺,咱們等着看好了。
”孫毓汶說,“萊山有辦法。
”
他是從張佩綸慈眷不衰得到明證那一刻起,就已大起戒心。
言路嚣張,自然要設法抑制,而擒賊擒王,又得在一批清流班頭上動腦筋。
第一個當然是張佩綸,第二個是陳寶琛,隻要拿這兩個人制服了,其餘便不難對付了。
由于慈禧太後和醇王都很欣賞張佩綸的才氣,孫毓汶便将計就計,想了極妙的一策。
他向醇王進言,法國兵艦侵入廈門、基隆之間,閩海防務吃緊,非派張佩綸籌辦福建海疆事宜不可。
因為第一、張佩綸才大心細;第二、海防一向由李鴻章主持;閩海防務如果不能得北洋的全力支持,根本無從談起,而張佩綸與李鴻章的關系極深,必能和衷共濟。
換句話說,派張佩綸到福建,等于就是課李鴻章以籌防閩海的責任。
在他的想法,張佩綸此去,書生典兵,必無善果,不但調虎離山,而且也是借刀殺人。
萬一師出有功,那也很好,無論如何是樞廷調遣有方,比起恭王和李鴻藻用唐炯和徐延旭,豈不是強得太多。
當然,醇王不會知道他肚子裡的打算,隻覺得張佩綸确可大用,所以欣然同意。
于是孫毓汶提出進一步的建議,以陳寶琛會辦南洋事宜,吳大澂會辦北洋事宜。
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陳伯潛純然書生,詩做得好,沒有聽說他懂軍務。
”醇王有不以為然之意,“而且,他江西學政也還沒有滿任。
”
“不必他懂軍務,軍務有曾沅甫在,他不懂不要緊。
”孫毓汶答說,“曾沅甫也是主和的,對于兩江防務,不甚在意,有個陳伯潛在那裡坐催,他不能不鼓舞振作。
王爺,這就跟在馬号裡拴一隻猴子,是一樣的道理。
至于學政雖為三年一任,兩年就調的也多得是。
朝廷用人自有權衡,那怕剛到任就調差,又有何妨?”
猴子的比喻雖輕薄,倒也貼切,伏枥過久,筋骨懶散,雖駿骨亦成驽下,所以養馬之法,常在馬号裡拴一隻猴子,利用它跳踉撩撥,時刻不停地逗馬活動,代替溜馬的功用。
陳寶琛書生雖不知兵,而主戰,若是會辦南洋軍務,自然不容曾國荃偷閑苟安。
醇王覺得他的話也不無道理。
不過,“吳清卿雖說帶過兵,打洋槍的準頭甚好,比起李少荃來,可就差得太遠了。
”醇王問道:“何用他去會辦北洋?”
“這跟用陳伯潛會辦南洋的作用差不多。
李少荃一向不主張用兵,保全和局,這當然是對的,就怕他求和之心太切,萬一必得開仗時,暗中阻撓。
有吳清卿在那裡,至少也是個耳目。
”
“這倒也是。
就怕李少荃心裡不高興。
”
“不礙。
”孫毓汶答道:“李少荃最敬重王爺,不妨給他去封信。
吳清卿到北洋,決不是分他的權,隻不過吳清卿也練了兩三千的兵,供他驅遣而已。
”
醇王的耳朵軟,很容易為人說服,所以經過孫毓汶的一番解釋,不以為然的初意,渙然而消。
當然,他決不會想到孫毓汶不但是調虎離山,而且還包含着借刀殺人的禍心。
曾國荃、李鴻章豈是好惹的?陳寶琛與吳大澂如果自恃清班,傲慢不馴,或者急于圖功,不知進退,惹起曾、李的猜忌之心,随時都會上奏參劾,那時欲加之罪,不患無辭,一下子可以将清流投入濁流。
于是第二天就有上谕:
“通政使司通政使吳大澂,着會辦北洋事宜;内閣學士陳寶琛,着會辦南洋事宜;翰林院侍講學士張佩綸,着會辦福建海疆事宜。
均準其專折奏事。
”
見到邸抄的人,包括張佩綸自己在内,無不覺得大出意外,尤其是陳寶琛會辦南洋,真是叫人做夢都想不到的事。
因此,從王公大臣到微末閑員,凡是關心時局的,都以此作為話題。
正在病中的恭王,豈有識不透其中機關的道理?隻是不便揭破,但到底是愛才的人,不免替陳寶琛擔心。
“兩江可有得熱鬧了!陳伯潛的福建官話不容易聽懂,曾沅甫的湘鄉話,有人說象牛叫,兩個人怎麼能談得到一處?”他這樣對來探病的盛昱說。
看似诙諧,實有深意,盛昱當然了解。
接下來,恭王又論另外兩名“新貴”。
他認為李鴻章曾經保過吳大澂,所以對新派的這位“會辦”,不緻有何成見,如果吳大澂能跟北洋衙門的文武官員融洽相處,境況将會比陳寶琛好得多。
至于張佩綸的新命,無疑地是騰踔雲路的開始,“幼樵的身分跟他們又不同。
南北洋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