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才能将銀子運到天津,那是春暖以後的事了。
為此,醇王特地派專差到天津,傳達口信,要李鴻章無論如何在封印以前,湊集八十萬現銀,趕運進京,否則就會耽誤“欽工”。
如今又是十天過去,尚無消息,立山亦頗為着急,他不敢催醇王,隻有托李蓮英進言。
于是慈禧太後特地召見醇王,詢問究竟。
醇王不敢說實話,一說實話必遭呵責,心一橫,大包大攬地說:“款子一定可以借成。
不過洋人辦事,一點一劃,絲毫不苟,所以就慢了。
反正年前總可以取到。
”
“今天臘月二十一了!”慈禧太後問道:“莫非真要等到大年三十方能發放?”
這近乎責備的一問,将醇王噎得氣都透不過來。
隻不過供她一個人遊觀享樂的費用,倒象比發放軍饷還重要似的,心裡真想頂一句:“這筆款子本來就可以不必借的!”然而心念甫動,便生警惕,自己替自己吓出一身汗。
“怎麼着?”慈禧太後又在催了,“總得有個日子吧?”
“準,準定二十五交到内務府。
”
“好吧,就是二十五!可别再拖了。
”
醇王又是一陣氣結。
話中倒好象他有錢勒住了不放手似的。
他勉強應了一聲:“是!”
“總理衙門有個折子,說袁世凱如何如何,你聽說了沒有?”
“聽說了。
”醇王答道:“袁世凱要扶植大院君李昰應,簡直胡鬧!”
“怎麼胡鬧呢?”
光是這平平淡淡的一問,就使得醇王不知話從何處說起了!因為一時想不出慈禧太後是真的不明白,還是裝作不明白?多想一想,袁世凱果真有擁立大院君李昰應的企圖,那麼他的胡鬧之所以為胡鬧,是用不着作何解釋的。
尤其是慈禧太後看了二十多年的奏折,什麼言外之意,話中之刺,入眼分明,誰也不用想瞞她,豈有看不懂奕劻的奏折的道理?
照此說來是裝作不明白。
然則用意又何在?轉念到此,令人心煩意亂,話就越加說不俐落。
本來的意思是想用大院君自況,袁世凱要擁立朝鮮王本生父,豈非就象中土有人要擁立光緒皇帝本生父一樣的荒唐胡鬧?這番意思原也不難表達,但胸中不能保持泰然,便覺喉間處處荊棘,聽他的話,好象因為朝鮮王與他本生父意見參商,所以袁世凱要擁立大院君才荒唐。
反過來說,如果他們父子和睦,那麼推位讓國由李昰應接位倒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話一出口才發覺自己立言不僅不得體,簡直是促使他人生出戒心:當今皇帝要與醇王不和,彼此猜忌才是,如果父子一條心,帝系就有移改之虞。
那不等于自絕天倫之情。
這樣又悔恨,又惶恐,不由得滿頭冒火,汗出如漿。
慈禧太後見此光景,覺得他可笑、可氣亦可憐,就不忍再繞着彎子說話,讓他為難了。
“袁世凱是人才,要說伸張國威,也就隻有袁世凱在那裡的情形,還有點象大清朝興旺時候的樣子。
”她說,“這些事讓李鴻章料理就行了。
奕劻的折子我不批,不留,也不用交軍機。
你現在就帶去,說給奕劻:
不用理那個姓金的使臣,有話叫他跟李鴻章說去。
”
醇王除了稱“是”以外,更無一語。
退出殿來,滿心煩惱,回到适園,便覺得頭暈目眩,身寒舌苦,又有病倒下來的模樣。
到晚來霍然而愈,隻為李鴻章打來一個電報,說德華銀行願借五百萬馬克,按時價折付銀子,約有九十多萬兩。
年息五厘五,分十五年還清,前五年付息不付本,往後十年,分年帶利還本。
李鴻章說,自借洋債以來,以這一次的利息最輕。
這件事就算辦得很漂亮了。
美中不足的是,得在開年二月下旬才能交銀,每七日一交,分十次交清。
不過,無論如何算是有了的款,要借也方便,當時便派護衛去請了立山來商議。
“今天上頭召見,我已經答應,準二十五交銀到内務府。
我看怎麼挪動一下子,好讓我維持信用?”醇王問道:“是不是先出利息借一筆款子,應付過去再說?”
這筆利息如何出帳,還不是在内務府想辦法?而且年底下借錢也不容易,利息少了,别人不肯,多了又加重内務府的負擔,倒不如索性假借王命壓一壓,又省事又做了人情。
“不要緊。
上頭要問到,就說工款已經發放了就是。
”
“商人肯嗎?”
“我去商量。
”立山答說,“隻要說是王爺吩咐,延到二月底發放,大家一定肯的。
”
醇王聽得這話,心頭異常舒坦,意若有憾地歎口氣:“唉!
不容易,一年又算應付了過去!”
※※※
開了年,日子卻又難過了。
皇帝親政,慈禧太後訓政,大權仍舊在握,卻省下了接見無關緊要的臣工的時間,得以用在三海和清漪園的興修上面。
德國銀行所借五百萬馬克而折算的現銀,到春末夏初,花得光光,又要打主意找錢了。
主意是早就打好了的,隻嫌為時尚早,然而工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