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概不召。
這以後隻有宮女太監了。
先朝妃嫔,照規制不能在場,不獨是這樣的場合,在任何地方,先朝妃嫔亦無與皇帝正式見面之禮,除非雙方都過了五十歲。
至于宮女、太監是照例扈從,幾乎每人手中都捧着東西。
皇太後、皇帝不管到何處,隻要一離開一座宮殿,便有許多必攜之物,從茶具、食盒、衣包、藥品到盥洗之具,應有盡有,最後是一乘軟轎。
而這天卻與平日不同,多了一長二方,三個裝潢得極其華美的錦盒,而且捧了這三個錦盒的太監是在随扈行列的最前面。
體和殿已經安設了寶座,寶座前面擺一張長桌。
慈禧太後在桌後坐定,首先便問:“福锟呢?”
“在廊上等着呐!”李蓮英回答了這一句,便向身旁替他奔走的小太監說:“叫福中堂的起!”
于是福锟進殿磕完了頭,慈禧太後問:“預備好了沒有?”
“都預備好了。
”
“軍機呢?”
“已經通知了。
”福锟答道:“孫毓汶已經進宮,喜诏由南書房翰林預備,亦都妥當了。
”
“好!回頭乾坤一定就宣旨。
”慈禧太後轉臉說道:“把東西擺出來吧?”
“喳!”
李蓮英向那三個捧着錦盒的太監招一招手,一起彎腰走到長桌前面。
他揭開錦盒,将一柄金鑲玉如意供在正中,兩旁放兩對荷包,一色紅緞裁制,繡的是交頸鴛鴦,鮮豔異常。
這三樣東西一擺出來,便有人納悶了。
向來選後所用的“信物”是一如意,一荷包,候選秀女被授以如意,便是統攝六宮的皇後,得荷包的秀女封皇貴妃或者貴妃。
如今,出了新樣,荷包竟有兩對之多!
其中最困惑的是福锟,想得最深的也是福锟。
他是從“大清會典”想起,規制中妃嫔的定額是一皇貴妃、二貴妃、四妃、六嫔,“常在”和“答應”則并無限制。
立後之日雖說同時封皇貴妃,但順治、康熙當年的情形,一時無從查考。
雍正以後,都是由王妃正位中宮,陸陸續續封妃封嫔,隻有穆宗即位後大婚,卻并不限于立後之日,隻封一位皇貴妃。
正在這樣思索着,慈禧太後卻又開口了,“福锟!”她說,“入選說,帶上來吧!”
福锟領旨退到殿外,向西偏小屋在待命的司官吩咐,将最後選留的五名秀女,傳召上殿。
五名秀女,早就等在那裡了,每人兩個内務府的嬷嬷照料。
由于家裡早就花了錢,這些嬷嬷們十分殷勤,一直在替她們撂鬓整發,補脂添粉,口中不斷小聲叮囑:“沉住氣!别怕!别忘了,不教起來,就得跪在那兒!”這時聽得一聲傳宣,個個起勁。
自己所照料的秀女,能不能當皇後,就在這一“露”,所以沒有人敢絲毫怠忽,前後左右,仔細端詳,深怕有一處不周到,或者衣服皺了,花兒歪了,為皇帝挑了毛病,不能中選,誤了人家的終身,自己遺憾終生。
“别蘑菇了!”内務府的司官連聲催促,“老佛爺跟皇上等着呐!走,走,快走!”
誰先走是早就排定了的。
桂祥的女兒葉赫那拉氏領頭,其次是德馨家的兩姐妹,最後是長叙家的兩姐妹,姐姐十五歲,妹妹才十三歲,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嬌憨之中,未脫稚氣。
五個人由福锟領着進殿,一字兒排定行禮。
演禮不知演過多少回了,自然不會差錯。
跪拜報名已畢,聽慈禧太後說道:“都起來吧!”
等站起來一看,福锟恍然大悟,五個人都可以入選。
皇後自然是領頭的葉赫那拉氏,兩雙姊妹,必是兩妃兩嫔,而且看起來是長叙家的封嫔,因為最小的十三歲,還在待年,封妃尚早。
“皇帝!”慈禧太後喊。
侍立在禦案旁邊的皇帝,趕緊旋過半個身子來,朝上肅然應聲:“兒子在。
”
“誰可以當皇後,你自己放出眼光來挑。
合意了,就拿如意給她。
”
“這是大事。
”皇帝答道:“當然請皇額娘作主,兒子不敢擅專。
”
“不!要你自己選的好!”
“還是請皇額娘替兒子選。
”
“我知道你的孝心。
你自己選,你選的一定合我的意。
”
說着,慈禧太後去拿如意,皇帝便跪了下來。
如意太重,李蓮英伸手幫忙,才能捧了起來,皇帝跪着接受,再由李蓮英幫忙攙扶,方得起身。
這柄如意交給誰,實在是很明白的事。
因此,紅燭烨烨,衆目睽睽,雖靜得幾乎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卻都隻是看熱鬧的心情,并不覺得緊張。
所有的視線自然都集中在皇帝身上,尤其是在那柄如意上面。
他的腳步毫無踟蹰的樣子,而且目未旁骛,見得胸有定見,在這天之前的幾次複選中,就已選好了。
然而,從他身後及兩側望去,卻看不出目光所注在誰?可以斷定的是,決不是最後兩個,因為方向不對。
等他從容地一步一步接近,也就越來越明顯了,如慈禧太後所期望,大家所預料的,如意将落在居首的葉赫那拉氏手裡。
但是,突然之間,見皇帝的手一伸,雖無聲息,卻如晴天霹靂,震得每一個人的心都懸了起來,那柄如意是遞向第二個人,德馨的長女。
“皇帝!”
在靜得每一個人都能聽見自己呼吸的時候,慈禧太後這突如其來的一聲,真象迅雷一樣,将好些一顆心原已提到喉頭的人,震得一哆嗦。
皇帝也是一驚,差點将玉如意摔落在地上。
而真正受驚,卻是在回過臉來以後,他此時所見的慈禧太後,臉色發青,雙唇緊閉,鼻梁右面突然抽筋,眼下那塊肌膚不住往上牽動,以緻右眼半張半閉,襯着瞪得特别大的那隻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