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和軍機的如意,自然面遞,金鑲玉嵌,琳琅滿目地擺滿了禦案。
皇帝看在眼裡,不由得在口中默念着雍正朱批谕旨中一句話:“諸卿以為如意;在朕轉不如意。
”
磕賀既畢,禮王世铎呈上兩道黃面紅封裡的谕旨,已經正楷謄清,皇帝先看第一道,寫的是:
“欽奉慈禧端佑康頤昭豫莊誠皇太後懿旨:皇帝寅紹丕基,春秋日富,允宜擇賢作配,佐理宮闱;以協坤儀,而輔君德。
茲選得副都統桂祥之女葉赫那拉氏,端麗賢淑,着立為皇後。
”
看到“麗”字,皇帝毫不猶豫地提起朱筆來塗掉,然後略想一下,注上一個“莊”字。
接着再看第二道。
這道上谕,仍用“奉懿旨”的語氣,宣封長叙兩女。
在“着封為”三字下,空着兩格,另外附着一張單子,上面寫着八個字,都是“玉”字傍。
皇帝雖是初次處理此類事件,但也不難想象,這八個字是用來選做稱号的。
此時世铎還有話:“皇後以外,另外兩位封妃,還是封嫔?
請旨定奪。
”
皇帝這才想起,應該請懿旨決定。
但他實在怕提到立後封妃之事,惹起慈禧太後的不快而碰了釘子,同時也耽誤工夫,便自己作了主張:“封嫔!”
“是。
”世铎又說:“請圈定稱号”
皇帝略看一看,圈定了兩個字:“瑾”與“珍”,提筆填在空格中,十五歲的他他拉氏為瑾嫔,十三歲的他他拉氏為珍嫔。
這天就處理了這麼一件事,便即退朝。
皇帝重又換便衣,趕到儲秀宮,奉侍慈禧太後臨禦漱芳齋聽戲。
漱芳齋亦已重新修得煥然一新,慈禧太後先在後殿随安室休息了一會,然後出殿,傳旨開戲。
這天的戲,依然是以傳宣入宮當差的“内廷供奉”為主,安排戲目,分派腳色,都由立山提調。
戲完全迎合慈禧太後的愛好,更因為事先已得李蓮英的通知,說慈禧太後這天不太高興,當差要特别巴結,倘或出了差錯,很難挽救。
所以立山暗暗囑咐後合,格外“卯上”,他說:“各位備必捧一捧我。
我心裡知道。
”
立山是歌台舞榭的豪客,也是梨園的護法。
有他這句話,沒有人敢輕忽,出得台去,個個大賣力氣,唱得精彩紛呈。
兩出小戲下來,慈禧太後為了立後惹來的一肚子氣,已經消掉了一半。
第三出戲上場,開始傳膳。
向例安排在這時候的一出戲,總比較差些。
因為傳膳的時候,食盒絡繹,禦前奔走不絕,加以顧到口腹之奉,總不免忽略耳目之娛,有好腳色也錯過了,未免可惜。
這時候的一出戲是《捉放曹》,慈禧太後認得扮曹操的花臉叫李連重,扮陳宮的卻未見過。
因為正在進膳,便未問起,那知一上場四句蓋口的搖闆,将慈禧太後聽得停箸注目。
扮陳宮的生得一條好嗓子,寬窄高下,随心所欲,聽來痛快極了,尤其是第四句“見一老丈在道旁”,唱到煞尾,嗓子突然一放,就象打了個悶雷似的,殷殷之聲,久久不絕,令人既驚且喜。
“這是誰啊?”慈禧太後問李蓮英。
察言觀色,他知道慈禧太後欣賞此人,便有意照應立出,讓他來獻一次功,“是立山找來的,奴才隻知道姓孫,原來是有功名的。
”他說,“要問立山才知道。
”
“有功名的?”慈禧太後詫異,“怎麼唱了戲呢?你找立山來,我問問他。
”
立山便在殿前侍候,一傳便到,磕過頭還跪在那裡聽候問話。
慈禧太後格外假以詞色,吩咐他站着回話。
“這個唱陳宮的是誰啊?”
“叫孫菊仙。
藝名‘老鄉親’,剛打上海到京,奴才聽過他幾回,覺得他嗓子挺痛快的,特意讓他來試一試。
因為還不知道合不合老佛爺的意,所以事先不敢回奏。
”
“挺不錯的,就讓他進宮來當差好了。
”
“是!”
“怎麼說他有功名?”慈禧太後問道:“他原來幹什麼的?
是誰的‘老鄉親’啊?”
“孫菊仙是天津人。
原來是個武秀才,陳國瑞駐紮天津的時候,他在……。
”
說到這裡他停住了。
因為台上正唱到呂伯奢出門沽酒,曹操聽得廚下磨刀霍霍,呂家的人正在商量:“捆而殺之,綁而殺之?”不由得疑雲大起,打算先下手為強。
這是個緊要關節,吸引了慈禧太後的眼光,立山怕攪亂她的視聽,見機住口。
慈禧太後這一下直看到急風驟雨的“行路”結束,“宿店”上場,起二黃慢三眼的長過門,方又問到孫菊仙的生平。
孫菊仙的生平,立山完全知道,但此時此地,沒有細陳一個伶官的履曆的道理。
因而隻簡略地回奏,孫菊仙中了武秀才以後,投在陳國瑞營中,當過管理軍械的差使,以後改投安徽巡撫英翰标下,充當武巡捕,并曾随着英翰到過廣東。
官職由軍功保到三品銜的候補都司,賞戴過花翎。
“既有三品頂戴,不好好做官,可又怎麼去唱了戲了呢?”
“就是為的唱戲丢了官。
”立山答道:“有年孫菊仙由廣東公幹經過上海,他的同鄉知道他唱得好,大夥兒起哄,非要他露一露不可。
孫菊仙卻不過意,以票友的身分,唱了三天。
海報上貼的是‘老鄉親’,可是瞞不過人。
現任三品武官,公然登台唱戲,未免不成體統。
有人要參他,他自己知趣辭了官,做官的時候沒有什麼積蓄,日子過不下去,索性下海了。
”
“這倒是少有的奇事!”慈禧太後很感興味地說:“等他唱完了,你把他傳來,等我問問他。
”
“是!”
立山答得倒是很響亮,心中卻不免嘀咕,因為孫菊仙棄官入伶,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