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有聲。
慶王與榮祿從未見過任何一位老太太有此可怖的形相,不由得都打了一個寒噤。
真如雷霆驟發,來得快,去得也快,慈禧太後忽又收斂怒容,平靜地說:“是怎麼回事?”
“袁世凱一回天津就來看奴才……。
”
榮祿将袁世凱告密,以及他的應變部署,從頭細叙,一直談到進京與慶王會面為止。
話很長,一口氣說下來,不免氣喘,略歇一歇時,慈禧太後看着李蓮英說:“給榮大人茶!”
茶倒是現成,但茶具都是上用的明黃色,非臣下所能僭用,因而頗費張羅,于是慈禧太後又開口了。
“就拿我用的使吧!這是什麼時候,你還在那兒蘑菇!”
“君臣的禮節嘛!”李蓮英已找到兩個乾隆青花的大酒鐘,權當茶碗,一面倒茶,一面頭也不回地答說:“大規矩錯不得一點兒!老佛爺就有恩典,人家也不敢喝呀!”
說着,已倒了兩鐘茶來。
慶王與榮祿都先磕了頭,方始跪在地上,雙手捧起茶鐘,“咕嘟,咕嘟”一氣喝幹。
就這當兒,慈禧太後已想停當了,“袁世凱可惡!他這是曹操給董卓獻寶刀嘛!”她重重地說,“這個人可萬留不得了。
”
榮祿大驚,“袁世凱是人才,求老佛爺開恩。
”他向慶王看了一眼,“奴才知道袁世凱本心沒有什麼。
再說奴才也制服得住他。
”
慶王受過袁世凱一個大紅包,兼以榮祿的示意,便接口幫腔:“老佛爺明鑒,如今辦大事正要收攬人才。
袁世凱縱不足惜,但如老佛爺饒不過他,怕替老佛爺辦事的人會寒心。
”
“而且,”李蓮英插嘴說道:“也叫景仁宮看笑話。
”
珍妃住西六宮的景仁宮,她如果知道袁世凱告密而被誅,當然會撫掌稱快。
慈禧太後醒悟了,“親痛仇快”的事不能做。
“好吧!我饒了他。
不過,榮祿,你得好生管住!”
“是。
奴才制得住他。
”
慈禧太後點點頭,轉臉吩咐:“把匣子拿來!”
李蓮英答應着,立即取來一個專貯奏折的黃匣子,打開了小銀鎖,慈禧太後親手檢出一件奏折,交榮祿閱看。
這個折子是兩名禦史聯銜,在八月初三那天,到頤和園呈遞的。
這兩名禦史,一個叫楊崇伊,江蘇常熟人,熱中利祿,不惜羽毛,敢于為惡,曾經一折子參倒珍妃的老師、翁同龢的得意門生,為一時大名士的江西萍鄉人文廷式,因而頗不容于清議。
另一個是湖北江夏人,張凱嵩的兒子張仲炘。
張凱嵩久任督撫,宦囊充盈,所以張仲炘是個席豐履厚的貴公子,做官的宗旨,與楊崇伊相反,利心較淡,名心甚重,由編修轉任江南道禦史以來,便以敢言著稱。
楊、張二人聯銜所上的折子,自然是向皇帝陳奏,但此折子又不能讓皇帝寓目,所以特地到頤和園呈遞。
因為,慈禧太後自入夏為始,一直駐駕頤和園,皇帝間日省視,亦經常在那裡處理大政,臣下到頤和園向皇帝奏陳,亦是常有之事。
楊崇伊便是利用皇帝往來不定的這個漏洞,能将奏帝的折子,送到慈禧太後面前。
折子的内容,是得風氣之先,搶一個“擁立”之功,請慈禧太後三度垂簾。
隻是,既已“歸政”,不便再公然收掌大權,所以仿照嘉慶即位,乾隆以太上皇的身分,仍舊幹預政務的故事,現成有個“訓政”的名目,可以借用。
這個折子,榮祿不必再看,因為楊崇伊事先到天津商量過的。
榮祿當時表示,“不妨上了再說”,做個伏筆,如今别無選擇,唯有運用這個伏筆了。
“那末,你們去預備!”慈禧太後問李蓮英,“今兒個,皇帝要幹些什麼?”
“除了召見四位‘新貴’,還得駕臨中和殿‘閱祝版’。
”
“這會兒,皇帝在那兒?”
“多半還在景仁宮。
”李蓮英答說,“奴才馬上派人去打聽。
”
一聽景仁宮,慈禧太後便不自覺地怒氣上沖,“不用打聽了!”她說,“咱們就去吧!”
榮祿不能确知慈禧太後到了景仁宮,跟皇帝見了面,彼此會說些什麼?不過,皇帝作何表示,可以不管,如今頂要緊的是,須決定慈禧太後在何處召見軍機?
這樣想着,便陳奏請旨,慈禧太後并無意見,反問一句:
“你們看呢?”
“奴才的意思,請老佛爺在西苑辦事。
”
“也好!你們把楊崇伊的折子帶去。
”慈禧太後随即又吩咐李蓮英:“回頭咱們就由景仁宮,一直到西苑。
”
“喳!”李蓮英答應着,向榮祿使個眼色。
這是暗示他可以“跪安”了。
于是榮祿又拿肘彎碰一碰慶王,兩人磕頭跪安,辭出殿去,轉到隆宗門内,離軍機處不遠的内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