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佛爺的話,晚了!奴才不敢說,準能将洋人平平安安送到天津。
”
慈禧太後詫異地問:“這什麼緣故?”
“董福祥早就不受奴才的節制了!至于義和團呢,連奴才都讓他們給罵了。
”
“有這樣的事?”
“奴才怎麼敢在老佛爺面前撒謊?義和團真敢攔住奴才的轎子,指着奴才的鼻子罵。
”
“罵你什麼?”
“漢奸!”
“這可不成話!”慈禧太後想了一下說:“不過也不要緊,反正到明天就有人管他們了。
德國公使被害這件事,你看怎麼辦呢?”
“隻要不攻使館,還可以平人家一口氣。
”
“你說的什麼話!”慈禧太後突然發怒:“你隻知道平人家的氣,誰來平我的氣?”
榮祿不敢争辯,隻碰個頭說,“奴才慚愧!”
“既要宣戰,又不教攻使館,”慈禧太後的神氣緩和了:
“這話說不過去。
”
“是!”榮祿答說:“不過投鼠忌器,東交民巷也住了好些王公大臣,徐桐是逃出來了,還有肅王,太福晉六十好幾了。
”
“這不要緊!我已經告訴慶王,務必派人把他們接了出來。
”慈禧太後又說:“也跟端王說了,讓他傳谕董福祥,等把人都接了出來再開仗。
”
事已如此,回天乏術,榮祿覺得隻有設法保住南方各省。
想了一下,很宛轉地說:“劉坤一、張之洞、李鴻章,都有電報到京,希望大局不至于決裂。
他們遠在南邊,京裡的情形,不大明白。
疆臣守土有責,總要讓他們知道朝廷不得已的苦衷,才能聯絡一氣,支持大局。
”
“這話很是。
”慈禧太後說道:“你跟他們商量着拟個稿子來看!”
所謂“他們”是指軍機大臣,而榮祿退下來隻找王文韶商議,字斟句酌地拟好一道電旨,再寫個奏片,一起用黃盒子送了上去,等候欽定。
這道電旨與前一天的口谕:“兵釁已開,須急招集義勇、團結民心、幫助官兵”,以及已經定稿,尚未發布的宣戰诏書,大異其趣,仍指義和團為“拳匪”,說他們“仇教與洋人為敵,教堂教民,連日焚殺,蔓延太甚,剿撫兩難。
”
略道朝廷處境之難,總之以茫然的悲歎:“洋兵麇聚津沽,中外釁端已成,将來如何收拾,殊難逆料。
”接下來便是寄望于疆臣,語氣親切而冷靜:“各省督撫,均受國厚恩,誼同休戚,時局至此,當無不竭力圖報者,應各就本省情形,通盤籌劃,于選将、練兵、籌饷之大端,如何保守疆土,不使外人侵占;如何接濟京師,不使朝廷坐困?事事均求實際。
”對于東南沿海及長江航運所通,外人能到之處,更特有指示:“沿江沿海各省,外人觊觎已久,尤關緊要,若再遲疑觀望,坐誤事機,必至國事日蹙,大局何堪設想?是在各督撫互相勸勉,聯絡一氣,共挽危局。
時勢緊迫,企望之至。
”
自同治初年以來,凡是讓督撫與聞大計,都是用這種宛轉提醒的語氣,除非萬不得已,決不用任何“欽此欽遵”毫無寬假的詞句。
這道上谕,在慈禧太後看,是要求疆臣同心協力,共赴國難,而隐約有不為遙制之意,亦是一貫籠絡的手法,并無不妥,所以很快地就發了下來。
其實,榮祿與王文韶合拟這道短短的電旨,字字推敲,暗藏着好些機關。
原來在上海的盛宣懷,正聯絡張謇他們這一班講求經濟實學的名士,在策動兩江總督劉坤一及湖廣總督張之洞,醖釀東南互保之策,榮、王二人,默喻其事,深為贊成,但不便公然參預,所以借這一道上谕,為劉、張等人,謀一憑借。
京師拳匪蔓延,剿撫兩難,而外省并無此種難處,所謂“應各就本省情形,通盤籌劃”,即是暗示不必以朝廷的舉措為準,而“保守疆土不使外人侵占”,刊在“接濟京師,不使朝廷坐困”之前,亦明明指出重輕急緩所在,至于“事事均求實際”六字,更有深意;意思是隻要于國家實際有益,不僅不為遙制,甚至不必重視上谕中的宣言。
這是針對即将明發的宣戰诏書,預先作一伏筆。
派專差到天津、山海關的電報局發布這道電旨以後,榮祿總算略略松了一口氣。
※※※
準下午四點鐘,董福祥的甘軍,正式展開對各國使館的攻擊。
第一個目标是奧國公使館,其地名為台基廠,洋人稱為“馬哥勃羅路”。
台基廠有三條胡同,即名為頭條胡同,二條胡同,三條胡同。
奧國公使館在頭條胡同,單擺浮擱,與其他各國使館略有距離,因而首當其沖,為甘軍所猛攻。
一半是甘軍的一股作氣,一半亦是奧國守軍的不中用,對峙了兩個多鐘頭,奧軍即往東交民巷撤退,于是甘軍半夜裡放火燒房,燒到黎明,載漪歡天喜地入宮,奏報“大捷”,火勢方始略減。
事已如此,而且“旗開得勝”,宣戰诏書當然發了出去。
同時還有幾道上谕,或者明發,或者廷寄。
第一道上谕是以莊親王載勳為步軍統領。
因為崇禮,苦苦奏請開缺,而載漪又覺得欲成大事,必須掌握這個俗稱“九門提督”的要職,所以保薦載勳繼任。
第二道是命各省召集義民,借禦外侮。
這就表示朝廷正式賦予義和團以“扶清滅洋”的使命。
第三道是京城戒嚴,民間購食維艱,着順天府會同五城禦史,辦理平粜。
所需米糧,随時知照戶部撥給。
這是安定民心的要着,但實效有限,因為道路艱難,通州倉貯的糧食,很不容易運到京城。
※※※
“咱們揚眉吐氣的日子到了!”載漪得意洋洋地跟剛毅說:“現在有了這幾道上谕,咱們很可以放手辦事。
不過,頭緒很多,得先挑最要緊的辦。
子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