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的性格,聽得這話,心裡當然很不好受,同時他也深為困惑,真的不明白,區區彈丸之地,何以不能一鼓蕩平?轉到這個念頭,不但羞愧,而且憤急,一急就要不擇手段了!
“王爺,投鼠忌器。
”他說,“如果王爺肯擔當,福祥可以把使館都攻下來。
”
“可以!你說,要我怎麼擔當?”
“現在各國公使,都聚集在英國使館,他這處地方,東面隔河是肅王府;南面有俄國、美國各館;西面是上驷院的空地,洋人用鐵絲網攔着,沖不過去,要拿槍打,咱們的槍不如他的好,打得不夠遠;隻有北面可以進攻,可是有一層難處。
”
“北面不是翰林院嗎?沒有路,怎麼攻?”
“能攻!”董福祥說,“把翰林院燒掉,不就有了路了嗎?”
“這,”載漪吸口氣,“火燒翰林院,似乎……。
”他沒有再說下去。
“似乎不成話是不是?”董福祥說,“王爺,火燒翰林院,總比等洋人來火燒頤和園強得多吧?”
一句話說得載漪又沖動了,“好!”他毫不遲疑的拍一拍胸,“我擔當,隻要能把使館攻下來。
”
※※※
為了西什庫徹夜槍聲,鼓噪不斷,慈禧太後決定“挪動”,挪到禁城東北角的甯壽宮去住。
她旨一下,各自準備,大阿哥問崔玉貴說:“二毛子也要從瀛台挪過去嗎?”
慈禧太後耳聰目明,正好聽見了,立即将大阿哥喚了進來,厲聲問道:“你在說誰?誰是二毛子?”
見此光景,大阿哥心膽俱寒,嗫嚅着說:“奴才沒有說什麼!”
“你還賴,好沒出息的東西!你說瀛台的二毛子是誰?”
大阿哥急忙跪倒碰頭。
慈禧太後一夜不曾睡好,肝火極旺,将大阿哥痛痛快快罵了一頓,而猶有餘怒未息之勢。
挨罵完了,大阿哥磕個頭起身,生來的那張翹嘴唇,越發拱到了鼻尖上,帶着一臉的悻悻之色,甩着袖子,急匆匆地出了儀鸾殿。
“唉!”慈禧太後望着他的背影歎口氣,“蓮英,你看我是不是又挑錯了一個人?”
李蓮英明白,這是指立溥儁為大阿哥而言,他亦看大阿哥不順眼,不過端王載漪正在攬權跋扈之時,須得避忌幾分,惟恐隔牆有耳,不敢吐露心裡的話,隻勸慰着說:“慢慢兒懂事了就好了。
”
“那一年才得懂事?心又野,不好好念書。
”說着,慈禧太後又歎了口氣。
遇到這種時候,李蓮英就得全力對付,慢慢兒把話題引開去,談些新鮮有趣,或者慈禧太後愛聽的話,關心的事,直到她完全忘懷了剛才的不快為止。
談不多久,隻見崔玉貴掀簾而入,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說道:“萬歲爺來給老佛爺請安!”
這是表示皇帝有事要面奏,在外候旨,慈禧太後如果心境不好,或者知道皇帝所奏何事而不願聽,便說一聲:“免了吧!”沒有這句話,皇帝才能進殿。
這天沒有這句話,而且還加了一句:“我正有話要跟皇帝說。
”
等皇帝進殿磕了頭,站起身來才發覺他神色有異,五分悲傷,三分委屈,還有一兩分惱怒,而且上唇有些腫,看上去倒象大阿哥的嘴。
“怎麼回事?”慈禧太後詫異地問。
“大阿哥在兒子臉上搗了一拳。
”
慈禧太後勃然變色,但很快地沉着下來,“喔!”她問,“為什麼?”
“兒子也不知道為什麼!”
“你不知道,我倒知道。
你到後面涼快,涼快去!”慈禧太後喊道:“崔玉貴!”
“喳!”
“傳大阿哥來!說我有好東西賞他。
”
“喳!”
殿中的太監宮女,立刻都緊張了。
知道将有不平常的舉動出現,而李蓮英則不斷以警戒的眼色,投向他所看得到的人。
一時殿中肅靜無聲,頗有山雨欲來之勢。
不久,殿外有了靴聲,崔玉貴搶上前揭開簾子,大阿哥進殿一看,才知道事情不妙,可是隻能硬着頭皮行禮。
“我問你,皇帝是你什麼人?”
不用說,事情犯了!大阿哥嗫嚅着答說:“是叔叔。
”
“叔父!”慈禧太後疾言厲色地糾正,然後将臉上的肌肉一松,微帶冷笑地說,“大概你也隻知道你的‘阿瑪’是端郡王。
是不是?”
大阿哥完全不能了解他承繼穆宗,兼祧當今皇帝為子,獨系帝系,身分至重的道理,所以對“老佛爺”這一問,雖覺語氣有異,但無從捉摸,隻強答一聲:“是!”
大阿哥的生父——“阿瑪”本就是端王,他這一聲并不算錯的回答,實在是大錯。
明明已成為等于太子的大阿哥,而仍以自己是郡王的世子,這便是自輕自賤,不識擡舉!不但忘卻提攜之恩,而且也是在無形中表明了,一旦大阿哥得登大寶,将如明世宗那樣,隻尊生父興獻王,其他皆在蔑視之列。
當時的興獻王已經下世,而如今的端王方在壯年,将來怕不是一位作威作福的太上皇?
轉念到此,慈禧太後隻覺得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脊梁上一陣一陣發冷。
可是也不無慶幸之感,虧得發現得早,盡有從容補救的工夫。
廢皇帝有洋人幹預,莫非廢大阿哥也有洋人來多管閑事?她心裡在冷笑,你們爺兒倆别作夢!好便好,倘或不忠不孝,索性連爵位都革掉,廢為庶人!
未來是這樣打算,眼前還須立規矩,當即喝道:“取家法來!”
宮中責罰太監宮女,用闆子、用鞭,而統謂之“傳杖”,慈禧太後所說的“取家法”,其實就是“傳杖”。
不論大小闆子或者藤條,這一頓打下來,那怕大阿哥茁壯如牛,也會受傷。
崔玉貴比較護着大阿哥,趕緊為他跪下來求情,李蓮英卻不能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