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慈禧太後是不是真的要打大阿哥?倘或僅是吓一吓他,便得有人替他求情,才好轉圜,所以幾乎是跟崔玉貴同時,也跪了下來。
口中說道:“老佛爺請息怒,暫且饒大阿哥這一遭兒!”
“不能饒!”慈禧太後厲聲說道:“都是你們平日縱容得他無法無天,膽敢跟皇上動武!照他的行為,就該活活處死!”她環視着黑壓壓跪了一地的太監宮女又說:“你們可放明白一點兒!有我一天,就有皇上一天,誰要敢跟皇上無禮,看我不剝了他的皮!”
就這幾句話,教訓了大阿哥,警告了崔玉貴,但也收服了在屏風之後靜聽的皇帝,以至于情不自禁地在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的殿廷中,發出唏噓之聲。
“崔玉貴!”慈禧太後冷峻地吩咐:“取鞭子來,打二十。
”
“喳!”崔玉貴不敢多說,乖乖兒去取鞭子。
“老佛爺,”李蓮英陪笑着說道,“茶膳預備下了,老佛爺也乏了,請先歇一歇吧!”
“你别來支使我!你打量着把我調開了,就可以馬馬虎虎放過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哼,你别作夢吧!”
這是慈禧太後有意護衛李蓮英。
因為這件事一傳出去,必是這麼說:“老佛爺可真是動了氣了!連李蓮英替大阿哥求情,都碰了個好大的釘子。
”那樣,端王與大阿哥就不會記他的恨,不怪他能在老佛爺面前說話,而竟袖手不救。
等鞭子取了來,慈禧太後要笞背,畢竟是李蓮英求的情,改了笞臀。
當着宮女剝下了大阿哥的褲子,在屁股上抽了二十鞭。
大阿哥到底隻是一個從小被溺愛的頑童,心裡想争強賭氣,不吭一聲,無奈從來不曾受過這般苦楚,疼得大叫:“老佛爺開恩!”又哭又嚷,亂成一片。
“與我着力打!”慈禧太後為了立威,硬一硬心腸大聲地說。
這一頓打,自然将大阿哥屁股打爛了。
但行刑的太監亦猶如内務府慎刑司的“蘇拉”,或者州縣衙門的皂隸那樣,對打屁股别有訣竅,對大阿哥格外留情,皮開肉爛而骨不傷,等打完向慈禧太後謝過教訓之恩,太監扶了回去,立刻便由崔玉貴領着在禦藥房當差的老太監,用秘方特制的金創藥一敷,痛楚頓見減輕。
“玉貴!”大阿哥呻吟着說:“你得派人去告訴王爺……。
”
“是,是!”崔玉貴急急亂以他語:“大阿哥安心養傷吧!打是疼,罵是愛,老佛爺看得大阿哥尊貴,才勞神教導。
不然,還懶得問呢!”
“我不怨老佛爺,隻恨那個‘二毛子’……。
”
“好了,好了!”崔玉貴再次打斷,而且帶點教訓的口吻:“大阿哥,吃苦要記苦,就為的這句話挨的打,怎麼一轉眼就給忘了呢,量大福大,丢開吧。
”
當然,崔玉貴暗地裡還是派了人到端王府,悄悄告訴,有此一事。
若說祖母責罰頑劣的孫子,原非什麼大不了的事,但載漪接到消息,既驚且怒,視作一個非常沉重的打擊。
“好,好!打得好!”他煞白着臉,對他的一兄一弟說:
“你們等着吧,咱們這一支就該連根兒鏟了!”
“這一支”是指他父親惇王奕誴的子孫,載濂、載瀾聽得這話,不由得一愣,往深處細想,才了解他的意思,但驚駭以外,亦不無疑問。
“老二,你是說,老佛爺的心變了?”載濂問說:“莫非還能對大阿哥有什麼……?”他沒有再說下去。
“為什麼不能?要廢要立全由她!果然要廢了大阿哥,你想想,”載漪掉了一句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這倒是實話。
如果慈禧太後對惇王這一支還有好感,就絕不肯輕易出此廢除大阿哥名号的舉動。
倘或出此,便表示已無所顧惜。
慈禧太後對她的三個小叔,感情、看法大不相同,老七醇王奕譞是妹婿,而且一向對她唯命是從。
老六恭王奕-當辛酉政變時,為她立過大功,中間雖有誤會,但恭王臨終時,諄諄叮囑,皇帝應該疏遠新黨,慈禧太後大為感念,特谥曰“忠”,配享太廟,飾終之典,務極優隆,足見恭王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至于老五惇王奕誴,賦性簡率,有時放言無忌,慈禧太後并不怎麼看得起他,對他的子孫,當然沒什麼情誼可推。
載濂、載瀾算是被點醒了。
于是親貴宗藩之間,許多受慈禧太後荼毒的故事,刹那間一齊奔赴心頭。
他們的嫡堂兄弟載澍的聯襟,也是皇帝與載漪的聯襟,承恩公桂祥的女婿,隻為夫婦不和,慈禧太後褊袒母家,降懿旨杖責載澍,至今“圈禁高牆”,冬天隻着一條單褲,居然沒有凍死!
一想到載澍的遭遇,載瀾打了個寒噤,“要廢要立由不得她!”他說:“大清朝是愛新覺羅氏的天下,不是她那拉氏的天下!”
“說得不錯!”載濂接口:“反正外頭的閑話很多,名聲也壞了,不如就痛痛快快來一下子。
”
所謂“閑話很多,名聲也壞了”,是指載漪策動廢立,想當太上皇而言。
這在載漪本人不但知道,而且在至親及親信之前,亦并不諱言。
如今聽載濂一勸,不由得動心了。
“大哥,”他問:“你倒細說一說,要怎麼才能痛快?”
“好辦!”載濂将手往外一指:“現成不有人在那裡?”
這指的是義和團。
莊王府中設着“總壇”,各地義和團到那裡挂了号,便有口糧可領,是正式為朝廷效力的義士。
端王府中也設着壇,供養着好幾個大師兄,現成可用。
載漪凝神想了一會,頓一頓足,斷然說道:“好吧!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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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九一大早,載漪邀集莊王載勳,小恭王溥偉的叔叔貝勒載滢以及他的一兄一弟,率領六十多名義和團,直闖甯壽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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