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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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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開玩笑的約定,抛在九霄雲外,那知張德成居然派人來質問,問馬玉昆,可是已将洋人一掃而光了? “不錯!”馬玉昆答說:“我說過這話。

    不過那得張老師先将洋人的炮閉住啊!” “是的。

    張老師已将洋人的炮閉住了。

    ” “什麼時候?” “昨天晚上。

    ” 馬玉昆愕然。

    心裡大為氣憤,可是無法與來人争辯。

    入夜聯軍停戰不開炮,張德成便作為他的功勞,那不太取巧了?“去你娘的!”馬玉昆将來人轟走:“你們拿這些唬人的花樣來開老子的玩笑!” 來人狼狽而去,馬玉昆餘怒未已,很想去見總督裕祿,揭穿義和團的騙局。

    左右有人勸他,說裕祿已自陷于義和團的“迷魂陣”中,無法回頭了,幾次奏報,義和團如何忠勇,如何神奇,如何殺了洋人多少萬?而且還奏保張德成、曹福田“堪以大用”。

    這兩個人在總督衙門來去自如,裕祿奉若神明。

     在這種情形之下,試問,進言有何用處? 從關外來的馬玉昆,聽得這些話,詫為奇聞,同時也不免洩氣,絕望地輕聲自語:“天津保不住了!” ※※※ 京官逃的逃,躲的躲,或者衙門被毀,或者道路不通,一切公務,無形廢弛,亦沒有那個衙門的堂官,再對部屬認真考勤。

    唯一的例外是翰林院。

     翰林院為甘軍一火而焚,不知有多少清流名士,痛心疾首,但掌院學士徐桐并不以為意,借了内城祖家街的鑲黃旗官學,作為翰林院臨時的院址,出知單通知所有的翰林,照常辦事,但奉召而至的,十不得一。

     徐桐非常生氣,吩咐典籍廳取本衙門的名冊來,逐一查問。

    名冊所列,除了東閣大學士昆岡與他本人所兼的掌院學士名銜以外,第一行就是“日講起注官侍讀學士黃思永”,恰好是他所深惡痛絕的人。

     這黃思永字慎之,籍隸江蘇江甯,光緒六年的狀元。

    雖為翰林,善于營商,道學家口不言利,已為徐桐所輕視,更壞的是好談洋務,更犯了他的大忌。

    所以放眼一望,不見黃思永的影子,便即厲聲問道:“黃慎之呢?” “送家眷到通州去了。

    ” “告假了沒有?” “告了假了。

    ” “假期滿了沒有?”徐桐繼續追問。

     “昨天滿的。

    ” “昨天滿的,”徐桐越發聲色俱厲,“何以不回京銷假?” 有個編修叫嚴修,字範荪,天津人,是徐桐會試的門生,忍不住開口:“老師,黃慎之已經回京了。

    聽說昨晚上有義和團到他家,說是‘莊王請黃狀元有話談’,不由分說,架着就走,至今下落不明。

    請老師作主。

    ” 徐桐愣了一下,方始明白,黃思永好談洋務,為義和團當作“二毛子”,架到莊王府,神前焚表,吉兇難蔔。

    心想: “這是他自作自受,何能為他作主?” 于是想了一下,用訓饬的語氣答道:“既知到莊王府,怎麼又說下落不明?你少管閑事!” “老師!這個閑事,你老可不能不管!也是你老的門生,奉命出差,路上讓義和團搶劫一空,狼狽不堪。

    ”嚴修抗聲說道:“這樣下去,不待外敵,先自傾其國了。

    ” “是何言欤!”徐桐勃然變色,“你倒是說的誰?” “駱公骕。

    ” 此人亦是一位狀元,名叫駱成骧,四川資州人。

    他是光緒二十一年乙未的狀元,亦是徐桐會試的門生。

    殿試的名次本來列為第三,應該是探花,由于他的策論中有兩句話:“君憂臣辱;君辱臣死”,而其時正當甲午大敗之後,皇帝感時撫事,認為駱成骧血性過人,特地親手拔置第一,照例授職翰林院修撰。

     這年庚子,子午卯酉,大比之年,駱成骧放了貴州主考。

    鄉試主考,照例邊遠省分最先放,駱成骧從京裡動身時,義和團已經鬧得很厲害了,見啟秀辭行時,啟秀告訴他說:“等你回京複命時,京裡就沒有洋人了。

    ”那知洋人猶在,他的行囊資斧卻沒有了。

     聽嚴修說罷經過,徐桐将臉一沉,“範荪,”他擺出教訓的神色:“讀書明理,凡事不可不細加考察。

    義民忠勇奮發,向不貪财,否則會遭神譴,這明明是莠民假冒義和團幹的好事!” 嚴修還想争,他的一個同年曹福元攔住他說:“算了,算了!駱公骕不過财去身安,劉葆真連條命都送在‘莠民’手裡了!” “莠民”是假意避忌的說法,其實也是義和團。

    被殺的劉葆真,名叫劉可毅,江蘇常州人,光緒十八年的會元。

    此人精研麻衣相法,自道額有惡紋,恐有橫死之厄,而偏偏會試揭曉,玻璃廠賣“紅錄”,曾将他的名字錯刻為“劉可殺”。

     這個傳遍九城的新聞,将劉可毅會試奪元的滿懷喜悅,沖得一幹二淨,而且憂心忡忡,寝食難安。

    等殿試已過,點了翰林,心裡便在想,詞臣不會犯殺頭的罪名,隻有科場舞弊,如鹹豐八年戊午科場案,縱非有心,亦難免有綁赴菜市口的可能。

    因此,每逢點考官,他人唯恐不得,獨獨劉可毅相反。

    本來,想派充考官難,不想當考官很容易,翰林點考官,須先經過一次考試,名為“考差”,如果不應考差,根本就不會點考官。

    可是,窮翰林舉債,都以“得了考差還”作為保證,如果根本不應考差,債主問一句:“拿什麼來還?”便無詞以對。

    所以劉可毅考差照樣參加,隻是下筆草草,不望取錄。

    從入翰林以來,八年之中連個順天鄉試的房考官都沒有當過。

     到了五月裡,義和團由近畿蔓延到京城,劉可毅一看勢頭不妙,找個借口,請假回籍,想躲過這場劫難。

    那知冤家路狹,在潞河遇見一個無意之中所結的仇人。

    劉可毅未中進士以前,在一個親戚家當西席,有個廚子勾搭上了一個丫頭,幽會時為劉可毅撞個正着,一時多事,告訴了居停,廚子被逐,因而結怨。

    不想十年以後,這個廚子當了義和團的大師兄,一見劉可毅,自然不肯放過,劫持以去,下落不明。

    又有一說,是遇害了,“可殺”竟成惡谶。

     聽得劉可毅故事,清秘堂中,慘然不歡,徐桐卻闆起臉來說:“這是咎由自取!夷人欺淩,神人共憤,不赴君父之難,隻想獨善其身,真是枉讀了聖賢書!” “不過,老師,”曹福元說:“‘莠民’冒充義和團橫行不法,也該嚴辦才是!” “那當然要嚴辦,我要面奏皇太後,請再降嚴旨。

    不過,‘福者禍所倚,禍者福所倚’,禍福無門,唯人自召,諸君隻要存心光明正大,不投機,不取巧,雖在危城,亦必蒙神佑。

    ”他搖頭晃腦地加了兩句:“勉之哉,勉之哉!”接着,便起身走了。

     出了鑲黃旗官學,轎子擡往西華門,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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