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文沖外放,不是你保的嗎?”慈禧太後冷笑着說:“哼,大概你也知道紙裡包不住火,遲早有敗露的一天,所以把連文沖弄出京師去,好把責任往他頭上推!”
“奴才決不敢這麼欺騙老佛爺!”載漪答說:“而況榮祿也這麼奏過老佛爺的。
”
“榮祿是誤信人言,後來跟我奏明了。
我還不相信他的話,以為他是替洋人說話,就因為有你這麼個照會送進來。
誰知道是假的!”慈禧太後忍不住激動了:“你這樣子不知輕重,狂妄胡鬧,上負國恩,也教人寒心。
這多少天以來,你包藏禍心,翻覆狡詐,我都知道,洋人果然攻進京來,你看吧,我第一個就要你的腦袋!簡直是畜牲,人如其名。
”
又罵到他那個“狗名”了!載漪真恨不得把當初宗人府替他起名為“漪”的那個人,抓來殺掉。
而就在自己氣憤無可發洩之時,慈禧太後與皇帝已經起身離座了。
載漪少不得還要跪安。
等一退出來,發覺李蓮英在走廊上,料知自己被罵得狗血噴頭的倒黴樣子,都落在太監眼中了。
不由得臉上發燒,讪讪地說:“迅雷不及掩耳。
”
“王爺,”李蓮英不接他的話,管自己說道:“請趕快回府吧!義和團在鬧事。
”
載漪一驚!義和團鬧事不足為奇,何以要請自己趕快回府,莫非義和團竟混帳得敢騷擾到自己頭上?這樣一想,大為不安,連話都顧不得多說,急急離宮回府。
一回去才知道出了件令人痛憤而又大惑不解的事,義和團将副都統慶恒一家老小都殺掉了,最後連慶恒本人亦送了命!而且死得很慘,是七手八腳打得奄奄一息,方始一刀了帳。
慶恒是載漪的親信,現領着虎神營營務處總辦的差使,即為虎神營實際上的當家人。
虎神營與義和團等于一家,自己人殺自己人,所為何來?
“這是黑團幹的好事!”住在端王府的大師兄說:“真團都是受了黑團的累,以緻諸神遠避,法術都不靈了。
”
載漪倒抽一口冷氣。
所謂“黑團”,是闖出禍來,深宮诘責時的托詞。
其實有何黑白之分?不想大師兄居然以此為遁詞,真的認為有黑團。
這可不能不防!
“好!”載漪咬一咬牙說:“既有黑團,咱們就抓黑團!這樣子無法無天,不要造反嗎?”
于是立刻将莊王與載瀾請了來商議。
這兩個人的意見不同,莊王覺得義和團不受羁勒,已成隐患,應該及早處治。
而載瀾認為義和團還有用處,須以手段駕馭,同時亦須顧慮到義和團為了攻不下西什庫,就象餓極了而被激怒的猛獸那樣,處治不善,很容易激出意想不到的變故。
“這,”載漪大口地喘了口氣:“莫非就罷了不成?”
“那不能!”莊王斷然說道:“如果不辦,威信掃地,反而後患無窮!”
“是的!他們今天能殺慶恒,明天就能殺你我。
”載漪又說:“再者,上頭一定會問。
老佛爺已經不大信任團衆了,知道了這件事,說一句:‘好啊!你們說義和團怎麼忠義,怎麼勇敢,如今西什庫攻不下來,反而殺了你的營務總辦!我看,就快來殺你了!’那時候,叫我怎麼回奏。
”
“辦一辦當然未始不可。
”載瀾說道:“不過千萬不能派兵到出事的地方去搜查抓人。
不然,死的人還要多!”
遇到難題了!辦是非辦不可,要辦又怕闖出更大的亂子來。
載漪左想右想,隻覺得窩囊透頂,氣得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個嘴巴“早知道義和團是這麼一幫不通人性的畜生,”他自虐似地說:“那個孫子王八旦才願意招惹他!”
“二哥,你也别抱怨了。
”載瀾說道:“隻有一個辦法,可還得先跟掌壇的大師兄說明白,悄悄兒抓幾個人來開刀,發一道上谕,把這個亂子遮蓋過去。
”
“唉!”載漪長歎一聲:“你瞧着辦吧!我的心亂得很。
”說完,頹然倒在椅子上,自語着:“作的什麼孽?好好的日子不過,來坐這根大蠟!”
莊王與載瀾見此光景,相偕退出。
回到總壇——就設在莊王府,找大師兄去情商。
“大師兄,”載瀾說道:“這件事搞得實實在在太不對了!有道是親者痛、仇者快,窩囊之至。
如今上頭震怒,總得想個法子搪塞才好!”
“慶恒早就該殺了!兩位知道不知道,他是漢奸?”
“漢奸?”載瀾詫異:“怎麼會?”
“他平時剋扣軍饷,處處壓制團中弟兄。
要兵器沒有兵器,要援兵沒有援兵,完全是二毛子吃裡扒外的樣子啊!”
“大師兄,話不是這麼說。
”莊王正色說道:“如果慶恒真有這種行為,朝廷自有王法,拿問治罪,才是正辦。
如今義和團有理變成沒理,這件事不辦,軍心渙散,不待洋人進京,咱們自己先就垮了!”
大師兄沉吟未答,意思是有些顧忌了,載瀾乘機說道:“大師兄,咱們自己人說話,這件事還是咱們自己辦的好。
不然,上頭一定會派榮仲華查辦,他的鬼花樣很多,可不能不防。
”
提到榮祿,大師兄有點膽寒,便即問道:“怎麼個辦法?”
“反正是黑團幹的,咱們抓幾個黑團來正法,不就結了嗎?”載瀾接着說:“當然,誰是黑團,還得大師兄法眼鑒定。
”
意在言外,不難明白,讓大師兄抓幾個人來,作為戕害慶恒的兇手,正法示衆,以作交代。
這一層大師兄當然諒解,但也還有一個交換條件。
“西什庫的大毛子、二毛子,困在他們的鬼教堂裡,算起來日子不少了,居然還沒有餓死!這件事,”大師兄用平靜而堅定的語氣說:“要有交代!”
“何謂交代?”載瀾率直相問。
“當然有人挖了地道,私運糧食到鬼教堂。
這個人,我已經算到。
不過,不便動手。
”
“喔!”載瀾急急問道:“是誰?”
“當然是有錢有勢的人!”
載瀾仔細思索了一會,突然想起一個人,頓覺精神大振。
“大師兄,”他問:“你是指戶部尚書、總管内務府大臣立山?”
大師兄原是裝模作樣,信口胡謅。
一聽載瀾提出立山,他也知道,此人豪富出名,但在慈禧太後面前很得寵,如果動他的手,說不定搞得不好收場。
如今看載瀾大有掀一場是非之意,樂得放他一把野火,以便趁火打劫。
想停當了,便即答說:“朝廷的大臣,少不得要對他客氣三分。
總得讓他心服口服。
”
“不錯。
”載瀾很快地問:“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