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後點點頭:“好!咱們一件一件辦,馬上寫旨,讓毓賢、董福祥守井陉,山西藩司李廷箫趕緊來迎接。
馬玉昆守居庸關,不但要攔住洋人,散兵遊勇亦不準放出來!”
于是趙舒翹先退出去,找個地方坐下來拟旨,慶王與剛毅留在禦前繼續談第二件大事。
“留京辦事得要有人。
”慈禧太後直截了當地說:“榮祿是一定要的。
此外,你們看,再派誰?”
“留京辦事大臣,一要資望相當,二要肯盡心辦事。
崇绮、徐桐都沒有出來,奴才保薦這兩人,随同榮祿一起辦事。
”
“留京辦事,要跟洋人打交道,這兩個人肯嗎?”
“跟洋人打交道是榮祿的事,讓崇绮、徐桐在一起,遇事據理力争,就不會太吃虧。
”
這不就成了掣榮祿的肘了嗎?慈禧太後心裡不以為然,但一時想不起還有什麼人合适,隻好同意。
“還有件要緊的事,跟來的官兵不少,陸續還有人會趕到行在來,糧饷一項,要趕緊籌劃。
”
“是!”剛毅答說:“奴才請旨,降旨各省,将明年的京饷,一律提前報解太原。
”
“一律報解太原?”慈禧太後問道:“咱們就不回京了嗎?”
一句話問得剛毅瞠然不知所對。
心想自己是錯了,如果各省京饷一律報解太原,不但會招緻嚴重的誤會,以為朝廷連京城都不顧了,而且壇廟祭享,八旗糧饷,以及在京大小衙門的開支,皆無着落,更是一大窒礙。
“我看,除了山西本省的京饷以外,另外就近指定一省報解太原,行在夠用就行。
此外,”慈禧太後沉吟一下說:“京裡還不知道怎麼樣了?隻好暫且解到保定,責成直隸藩庫收存,非奉旨意,不準動用。
”
奏對已畢,即時拟旨呈閱,但至封發時,卻成了難題,因為上谕隻是白紙黑字,并無任何簽押,可資為憑信的,隻是钤用軍機處銀印的印封。
向例皇帝出巡,派出随扈的軍機章京以後,指定專人掌管銀印。
這一次倉皇出奔,軍機章京隻出來了一個姓鮑的,銀印還留在京裡。
沒有印封,就不能發上谕,此事大費躊躇。
就這時候,吳永來商量如何整饬軍紀,又談到甘肅藩司岑春煊,亦已帶兵趕到懷來保駕。
剛趙二人一聽到這個消息,臉上不約而同地擺出鄙夷的神色,同時“嘿,嘿”冷笑。
“莫非他亦要你供應?”趙舒翹撇一撇嘴說:“你這麼一個山僻小縣,那來那麼多閑飯,供養不相幹的人?”
吳永覺得他這話很刻薄,心中不免反感,當即答說:“他是領了勤王兵來的,似乎不能不一例招待。
”
“他是奉旨防堵張家口的,離着這裡還有兩百裡路呢!跑到這裡來幹什麼?他既然擅違旨意,你何必理他?”
吳永不知剛趙二人,為什麼對岑春煊如此不滿?不過說起來也是為他設想的好話,不宜再争辯。
話不投機,告辭就是。
“慢慢,漁川!”趙舒翹突然拉住他說:“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現在要發廷寄,可是軍機處的印信沒有帶出來,想借你縣裡的大印一用。
如何?”
發上谕借用縣印,這怕是從雍正七年創設軍機處以來,從未有過的奇事,吳永正不知如何作答,剛毅開口了。
“這件事我覺得頗為不妥!向來借印要平行衙門,方合體制。
借用縣印,似乎太不稱了!”
“這是什麼時候,還講體制?”趙舒翹亦是很不以為然的神情:“有縣印可借,已是萬幸。
要知道,在這條路上,隻怕任何部院的國防印信,都不及懷來縣那塊‘豆腐幹’管用。
如說一定要平行衙門的印信,莊王帶着步軍統領的大印,不妨借用。
可是八百裡加緊的文書,恐怕驿站反而視為無關緊要,轉成遲誤。
”接着又向吳永說:“漁川,你總知道的,從來廷寄都是交兵部專差寄遞,普通驿站,那識得其中的輕重。
你别聽老頭子的話,管自己辦去。
”
“是!”
吳永趕回到縣衙門,取十個沒有銜名的白紙大公文封,在正中蓋上縣印,親自送了去。
步出大堂,隻見門上傳報:“王中堂到!”
接着一輛單套的騾車,已直入儀門,吳永迎上面去一看,王文韶已由他的長子王稚夔扶着下車了。
他跟吳永素識,此時自然不必作何寒暄,隻說:“當時來不及随駕,今天才趕到。
”
“中堂辛苦了!”吳永答說:“公館已經預備好了。
不遠!”
“我不走了!累得寸步難行,就在你衙門裡住一晚再說。
”
住一晚固無不可,無奈衙門的所有差役,連吳永貼身的聽差,都派出去供奔走了,而貴賓不能沒人伺候,是一大為難之事。
迫不得已隻好由吳永的寡嫂親自下廚,草草設食,而在王文韶父子已是無上盛馔,飽餐已畢,随即上床,少不得還有幾句話交代吳永。
“漁川,拜托代為陳奏,我已經到了,今天實在累得不得了,不能到宮門請安,準定明天一早入值。
”
“是!”吳永惦念着剛、趙二人在等候印封,答應一聲,掉頭就走。
“喔,還有件事,請你務必代為奏明,軍機的印信,我已經帶來了。
至要、至要!”
“那太好了!”吳永亦代為欣慰:“今天剛、趙兩位,還為印信大擡其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