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佛爺的意思,儀鸾殿不必再修,就修好了,老佛爺也不能再住。
為什麼呢?瓦德西住過,何況,”那桐放低了聲音說:“都說賽金花在儀鸾殿伺候過瓦德西。
這麼個窩囊地方,能作太後的寝宮嗎?”
“那麼,”奕劻問說:“不修儀鸾殿,要幹什麼呢?”
“老佛爺想修一座佛閣子,名字都有了,就叫佛照樓,圖樣也有了,是洋樓。
”
“佛閣子修成洋樓?”
“不但修成洋樓,還要安上電燈。
”
“越出越奇了!”奕劻笑道,“菩薩也時髦了!閑白兒收起,先看看圖樣,問問工價。
”
“工價?”那桐答說,“最少也得五百萬。
”
接下來就要談錢了。
回銮之後,百廢皆舉,又行新政,在在要錢,因此,籌劃财政是朝廷格外重視的第一大事,特派奕劻、瞿鴻玑會同戶部辦理。
一年多以來,清查屯田,整頓浮收,改鑄銀元,開辦煙、酒、印花稅等等,可開之源幾乎都想到了,但成效不彰,奕劻不明其中的道理何在?“這個道理還不容易明白?‘人不為己’……,”那桐将那粗魯俗語的下半句“男盜女娼”咽了回去,略停一下說道:“各省還是積習不改,隻顧自己,不顧朝廷。
照我看,隻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照庚子年春天,派剛子良到各省去清查坐催的辦法,派人下去,一省一省調帳出來看,凡是截留的、虧空的、應收未收的,一概把它擠出來。
”
“不好!不好!”奕劻大搖其頭,“那樣一來把各省的地方官都得罪完了,以後不好辦事。
”
“那麼,用第二個辦法,攤派!”
奕劻想了一會,點點頭說:“這個辦法可以,反正朝廷要這麼多錢,缺分的好壞,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公平照派,誰也沒話說。
這件事,你跟瞿子玖去談一談。
”
瞿鴻玑頗不以為然。
他認為整頓财政,重在創行制度。
而凡是制度初創,必然速效難期,行之既久,成效漸彰,才是一勞永逸之計。
不然,何以謂之整頓?那桐聽他這麼振振有詞地說出道理來,無以相難,隻得把攤派的辦法擱下下來。
一擱擱到秋天,袁世凱着急了,因為簡練新兵的計劃,自袁世凱的得力部下段祺瑞、馮國璋從日本參觀大操回來,加緊拟定,業已粲然大備,決定在京師設立練兵處,由奕劻以管理大臣挂名,而袁世凱以會辦大臣負其全責。
以下有幫辦大臣,提調襄助,下設軍政、軍學、軍令三司,司下設科,科設監督。
第一期練兩鎮兵,左鎮保定,右鎮小站,每鎮一萬兩千人。
另挑滿洲、蒙古、漢軍二十四旗的閑散兵員六千人,編練一支“京旗軍”。
至于各省則設督練公所,以督撫為督辦,下設兵備、教練、參謀三處,練兵多寡,量力而為。
各省練兵,袁世凱可以不管,左右兩鎮新兵,則已委出舊部,着手在招募了。
有兵無饷,嘩然生變,是件非同小可的事。
所以袁世凱特派直隸藩司楊士骧進京公幹,其實是專為去見奕劻,催詢籌饷的切實辦法。
就在這時候,外務部與戶部的堂官有了變動。
王文韶以大學士管理戶部,開去外務部會辦大臣的差使,調那桐為外務部會辦大臣兼尚書。
達因為外務部四司,其中“榷算司”管理關稅及華洋借款,以及出使經費等等,無論開源節流,都與籌饷有重要關系。
另一位會辦大臣兼尚書就是瞿鴻玑,每天在軍機處,不常到部,所以那桐調外務部,是為了“當家”去的。
而那桐人在外務部,卻仍能管到戶部的事,這也是奕劻與那桐想出來的辦法,在戶部特設“财政處”,命“外務部尚書那桐,會同慶親王奕劻、瞿鴻玑辦理戶部财政處事務”。
這一來管理戶部的大學士王支韶,滿漢兩尚書榮慶、鹿傳霖的權力,便被大大地侵削了。
這繼那桐遺缺的榮慶,是蒙古正黃旗人,翰林出身,十來年工夫,爬到了内閣學士,翰林開坊,熬到這個職位,就快要出頭了,内轉當侍郎,外放做巡撫,入于庶境。
但補缺有一定班次,蒙古學士卻不易遷轉。
所以等了三年,内轉為“大九卿”末座的鴻胪寺正卿,再轉通政副使,外放山東學政,内調大理寺正卿,兜了一個大圈子,才做到倉場侍郎,還是署理。
倉場侍郎駐通州,專管天瘐正供的京倉,是個肥缺。
榮慶的操守不壞,而且頗能除弊興利,因此,以和議成後會辦善後事宜,及充任政務處提調的勞績,調升為刑部尚書兼充管理大臣。
興學育才為新政要目之一,而舉國普設新式學堂,籌措經費,猶在其次,第一大事是訂學制。
張百熙自受命為管學大臣以後,傾全力于此,每采西法,多所更張,而守舊派不僅大為不滿,竟是大起恐慌。
其中又夾雜着旗漢之争,以緻新式學制備受攻擊。
榮慶得以脫穎而出,為了他是旗人,又是進士,而賦性保守,正好用來抵制張百熙。
結果可想而知,必是彼此掣肘,一事無成。
正好張之洞奉召入觐,他作過一篇洋洋灑灑的大文章,名為《勸學篇》,本意是戊戌政變之時,為了自辯其非新黨,寫這篇文章表明“中學為體”,不悖曆來聖賢的遺訓。
而結果卻是獲緻了不虞之譽,都道新式學堂以兩湖為最盛,全是張之洞的功勞,如今拟訂學制,自非借重此人不可。
因此,張之洞入觐之後,一直未回原省,奉旨“會商學務”,而實際上是由他一手主持。
張之洞有種很特别的脾氣,“凡所建設,必開風氣之先,而凡所主張,必與時尚稍殊,若有良友之诤谏,輿論之挽達,則持之益堅。
”所以正當舉國競談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