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管大清國東部河流的疏浚、堤防事務,是正二品。
他為人正直,最恨貪污,平時得罪了不少想借朝廷疏浚河道之機自己發财的下屬。
那年長江發大水,洪峰超出了堤壩的防禦能力,損失慘重,恨他的人乘機上奏皇上彈劾我父親,誣陷他貪污了築堤款,皇上震怒,下旨滿門抄斬,我被奶媽偷着帶出來,算是撿了一條命。
奶媽不久就過世了,我被人賣到了秦淮河。
”往事并沒有激起秋月心中的波瀾,對這如夢般的世事變遷,秋月仿佛已經看得很淡,很淡。
張幼林歎息着:“唉,伴君如伴虎,官場如沙場,做官好沒意思,那後來呢?”
“後來我認識了楊大人,我們很談得來,他傾其所有為我贖了身,我才到了京師,”秋月看了看張幼林,“後來又認了你這個弟弟。
”
“那楊大人為什麼不娶你?”
這句問話使秋月的心靈被觸動了,她不禁黯然神傷:“他有他的難處,他的夫人很厲害,不允許他納妾,否則就尋死覓活的,而楊大人也不願意委屈我,他說他那個家就像個大泥塘,無論誰進去都會弄得渾身污泥。
其實,我倒是覺得現在也挺好,至少不用受别人的氣。
”
“那個洋人伊萬好像也很喜歡你,他願意娶你嗎?”
“願意,伊萬在俄國有妻子,他說可以離婚,但我不同意。
”一縷陽光照射在秋月的臉上,明暗變化之中,美豔的秋月更加顯得風情萬種。
張幼林凝視着她,嘴唇嚅動着,欲言又止。
秋月有些奇怪:“幼林,你要說什麼?”
“秋月姐……你不要答應别人了……以後……以後我娶你……”張幼林終于把壓抑在心底的話吐露出來。
秋月愣了一下,馬上哈哈大笑:“幼林啊,你人小鬼主意可不少,居然想娶姐姐?”
張幼林紅着臉:“我說的是真的……”
秋月嚴肅起來:“不行,你太小,别胡思亂想。
”秋月轉了話題:“幼林,我覺得你該回家去看看,你媽不知道你的下落還不急死?”
張幼林連連搖頭:“萬萬不可,除非帶上《柳鹆圖》。
”可是,霍大叔的事還在進行中,到哪兒去找贖當的銀子呢?張幼林轉念一想,即便霍大叔出來,恐怕也幫不上忙,他的貨都被官府扣了,一時半會兒拿不出銀子來。
再說了,也不能告訴霍大叔《柳鹆圖》的事兒呀。
他知道了心裡會很不舒服,覺得欠了我的人情,我可不想讓他心裡别扭,到底怎麼辦呢……張幼林傷神地想着,終于長歎一聲:“唉!”他站起身,扔下豆角走了出去。
伊萬雖說不再追究了,可得子的去留成了問題。
林滿江左想右想,覺得怎麼說都有道理,于是就問莊虎臣:“掌櫃的,你說,這得子幹的是好事兒呢,還是壞事兒?”
“這得分怎麼說。
”
林滿江試探着:“那咱還用他嗎?”
莊虎臣想了想:“農村孩子出來學徒不容易,再看看吧。
”就這樣,得子被榮寶齋繼續留用了。
在莊虎臣看來,得子的去留是小問題,鋪子開張半年來,賬上老是勉勉強強持平,這才是大問題。
他的内心其實很煩躁,又不便跟林滿江講得太多,于是莊虎臣又去了寶韻閣。
寶韻閣裡,周明仁正坐在太師椅上聽夥計報賬,見莊虎臣進來,他站起身:“喲,虎臣,這是哪陣風兒把你吹來啦?”
“大哥,小弟這陣子淨顧着忙乎鋪子裡的事兒了,沒得空兒來看看您。
”
周明仁請莊虎臣坐下,倒上茶:“忙好啊,不忙哪兒來的銀子啊?”
“唉,能像大哥您,忙乎出銀子來也算沒白忙,可我這一天到晚,唉,都是瞎忙。
”莊虎臣愁眉不展,端起的茶碗又放下。
“你這麼想就不對了,新開張的鋪子,不賠些日子就想賺啊?”周明仁說着寬慰的話。
“這不都快半年了,還沒什麼起色。
”莊虎臣指指自己嘴角邊上的潰瘍:
“我這都急出泡來了!”
“虎臣,你這性子不能太急,心急吃不了熱饽饽。
”
“大哥,話是這麼說,可不急也得行啊,榮寶齋要是弄不出點彩兒來,那不讓人家看笑話兒嗎?”
周明仁一臉的不屑:“你說的是那茂源齋的陳掌櫃吧?甭搭理他,聽說你走了以後,茂源齋的生意一落千丈,陳掌櫃天天坐在鋪子裡罵街,這管什麼用?有能耐你幹,自己沒能耐,你怨誰?”
“我琢磨,得想個什麼主意,這榮寶齋得有自己的獨家買賣,隻此一家,别無分号,客人想要這東西,隻能到榮寶齋來。
”
周明仁思忖着:“隻此一家,别無分号?想法兒倒是不賴,不過,可得瞄準了做什麼,琉璃廠的鋪子可是一家兒挨着一家兒,要說這南紙店嘛,開得也不算少,你得琢磨透了,做那别人想不到的。
”
“我這些日子想來想去,就是琢磨不透。
”莊虎臣苦着臉,甭提多沮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