殲在運河西岸。
所有這一切都沒逃過張金稱的眼睛。
他忍不住在心裡暗自歎氣。
如果不是楊公卿一再攪局,他甯願揮師攻城,而不是先收了城裡的“犒勞”,然後再慢慢與對方讨價還價。
館陶縣雖然是個彈丸之地,缺兵少将。
但武陽、清河與黎陽三處,卻駐紮有大批的郡兵。
特别是此刻的黎陽,楊玄感麾下有一大批兵馬在那替他守老巢。
大軍坐船順着運河趕來,路上也不過需要耽擱三天。
三天之後,無論館陶縣投不投降,他都不得不撤軍遠遁了。
但被楊公卿這麼一攪合,為了不讓其他前來助戰的大小寨主們看輕了,也為了自家威嚴,他都必須先與館陶縣虛與委蛇一番。
即便翻臉,也得等至第一筆犒勞到手之後,那意味着風險的成倍增加,而最終收益的相差卻聊聊無幾。
“大當家可是還在懷疑館陶縣的誠意?”見張金稱的臉色陰陽不定,程名振上前半步,笑着詢問。
“呃!”沉思中的張金稱被問得一愣,迅速地擠出幾分冷笑,大聲回應道:“讓老子相信當官的會有誠意,除非老子被毒傻了。
不過你可以放心,老子會等到明天早晨。
如果明天早晨狗官答應的東西沒運出來,老子便先殺了你祭旗,然後親自帶兵攻進城去,将狗官的心肝兒剜出來下酒!’
“明天早晨,大當家一看便知!”程名振笑着搖頭。
他知道第一批東西從縣庫裡就能湊得出,并且以林縣令的膽量,肯定不敢賴賬。
但剩下的其他物資估計就要費一番曲折了。
總之他順利完成了出使的第一步目标,也把自己的小命兒賭了進去。
“其他呢?館陶縣最終準備拿出多少物資來表示誠意?”張金稱非常警覺,咬住程名振的話頭追問。
“這個……,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您也知道,我這個兵曹才當了十幾天,城裡很多事情都說不上話。
但有一點我能保證,隻要大當家不攻城,需要多少糧草财帛,都可以跟林縣令提。
”程名振裝模做樣地想了想,鄭重回答。
“無論多少林縣令都會答應麼?”張金稱繼續冷笑,目光突然一閃,竟如刀一般直指程名振的心髒。
程名振的心髒立刻開始狂跳,“無論多少,您都可以提!”他盡力避開對方的眼睛,用全身力氣尋找合适的說辭,“但我想,縣令大人肯定會跟您讨價還價?這個,您老應該知道,館陶縣是個彈丸之地!”
“哈,好一個誠心投降!原來打着拖延時間的主意!”王當仁立刻大笑起來,毫不客氣地拆穿程名振話裡的陷阱。
張金稱換了個舒坦的姿勢,穩穩靠在了交椅背上。
這種交椅實際上是一個縮小了的胡床,背上絮着厚厚的一層蠶絲,靠起來既涼爽,又柔軟。
他在等着少年人的答案,同時也在等着更好的發作借口。
眼前的少年人是個雛兒,說話時總是露出幾分緊張,但其自制力非常好,好到同齡人無法望其項背。
這樣的少年人張金稱此前隻見過一個,前途已經讓所有人羨慕得兩眼放光。
程名振是第二個,身上比他以前見到那個少了幾分倔強,但多了幾分圓滑。
圓滑的少年略作沉吟,很快便給出了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回答。
“諸位大當家做過生意麼?知道人為什麼要讨價還價?”
“哈哈哈!”軍帳裡的人又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其中以楊公卿笑得最為大聲。
“老張,他在編排你!”一邊笑,他一邊提醒。
唯恐别人忘記了張金稱的出身。
“這和做生意有什麼關系?”張金稱沒有被他的言語激怒,笑着向程名振詢問。
“一般來說。
讨價還價,才是真心想買東西的。
如果不問價錢就跟您讓您把貨包了的。
要麼是敗家子,要麼是不誠心買,故意拿您開玩笑的!”程名振長長出了口氣,笑着回答。
“同樣道理,縣令大人誠心投降,自然會竭盡所能滿足大當家的要求。
但能為治下百姓省一點兒,他肯定要省一點兒。
不然等您走了以後,他的縣令便當不下去了!白白忙活了一場,卻落個雞飛蛋打,您老想想,這種傻事兒有誰會心甘情願去幹?”
“你倒是很會找借口!”張金稱嘴角上翹,黃褐的牙齒從上唇邊緣露了出來。
“如果我堅持要進城呢?他準備如何?頑抗到底,還是束手就擒?”
這是一個最難面對的問題,程名振知道能不能讓“談判”繼續下去,完全取決于自己給出的答案。
林縣令的要求是,他想方設法用鬼話将張金稱蒙住,使得其在城外駐留三天,三天後,視援軍能否到來,再做定奪。
而程名振不相信随意胡謅的鬼話能欺騙得了張金稱。
自打進入軍帳到現在,他于張金稱眼中沒看到任何貪婪和欣喜。
這個惡名在外的魔頭有着超越一般人的冷靜,即便在發怒時,也警覺地權衡着利益得失。
“如果我是大當家,便不會入城,也不會提出超越館陶縣承受能力的要求!”面對周圍惡狼一般窺探過來的目光,程名振侃侃而談。
“弟兄們的軍紀如何,想必諸位大當家比我還清楚。
而毀掉館陶城未必是什麼好事。
諸位打獵,肯定不會為了抓幾隻獵物就放火焚山。
給館陶縣留幾分生機,下次諸位再來,便能收到同樣多的米糧财帛。
将館陶縣毀掉或逼得分文不剩了,下次諸位也就不用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