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已經進了城。
“長官無命令,則千軍萬馬前亦不言退。
前進時百死而不旋踵,後撤時井然有序,不與袍澤争路,不棄兵器旗幟于道。
”程名振照着書本上的記載,振振有詞地解釋。
這才是他心目中的軍旅形象,無論是目前的鄉勇和張金稱麾下的喽啰,在他眼裡都是一群拎着剛剛放下鋤頭的農夫,實在上不得台盤。
“又掉書包。
”杜鵑聽得迷迷糊糊,氣哼哼地道。
隐隐約約,她亦覺得程名振說的好像有點兒道理。
手中真的有這樣一支軍隊,恐怕再也不怕被官兵圍剿了吧?巨野澤中的爺爺嬸嬸們也能過得開心些,不用聽見一點兒風吹草動就想帶着孩子往蘆葦叢中鑽。
隻是,這樣一支軍隊,誰能訓練得出來呢?放眼整個山寨,讀過書的人屈指可數,能将行軍打仗的事情說得頭頭是道的,更是比沙堆裡的狗頭金還稀罕。
想到這兒,她又看了一眼程名振,發現對方身子骨生得極為均勻,手臂和大腿修長有力!
會武功,讀過很多書,能在半個月之内将鄉勇訓練得戰鬥力超越王當仁麾下喽啰兵的,也隻有此人了。
“那你可不可以留下來,幫張二伯訓練這樣一支精兵?”鬼使神差般,邀請的話脫口而出。
“啊!”程名振的笑容立刻被吓得僵在了臉上,張大了嘴巴喊道。
“算了,算我沒說!”杜鵑臉上又是一熱,悻悻地道。
他依舊是一個官兒,而自己這裡是匪窩。
平生第一次,她為自己的身份感到難堪起來,心中悶悶的,說不出地沮喪。
偏偏有人還不識趣,順着杜鵑的口風詢問道:“杜當家是想招我們入夥麼?也不是不行,你得先說說跟了你們有什麼好處?”
“好處就是讓你們兩個多活幾天!”玉面羅刹的名号也不是白來的,轉過霜一般的臉孔對着王二毛,惡狠狠地說道。
王二毛吓得一吐舌頭,立刻噤若寒蟬。
三個人之間登時冷了場,誰都不再開口說話,悶悶地低頭趕路。
又走了片刻,杜鵑來到一座相對整齊的大帳篷前。
“哧啦”一聲将帳篷簾子扯開,向裡邊指了指,厲聲命令:“進去吧,不想死就在裡邊好好呆着。
吃的喝的直接向守衛要。
”
說罷,再肯不與程名振的眼睛相對。
點手招過一隊巡邏的士卒,怒氣沖沖地吩咐:“把這個帳篷圍起來,十二個時辰輪流看守。
放跑他們兩個中任何一個,你們就都洗幹淨了脖子等死吧!”
帶隊的小頭目點頭如啄米,立刻将麾下的弟兄們分散開去,把帳篷圍了個水洩不通。
玉面羅刹杜鵑豎着眼睛在帳篷附近又巡視了一圈,确認已經防範得連個蒼蠅都飛不掉了,才緩緩走回帳篷門口,用馬鞭敲了敲帳壁,沖着被押進去的程、王兩位少年威脅:“這裡是我們的老營,大夥個個都跟官府有不共戴天之仇的。
如果識相,你們兩個就别想着逃走。
窗口的狗皮褥子是去年新做的,睡的時候記得鋪在地上,以免染了潮氣!”
前一半話說得聲色俱厲,後一半話卻漸漸柔和了下來。
唯恐被人聽出自己的軟弱,她又迅速揚起皮鞭,狠狠地抽在了帳篷上,掉頭揚長而去。
王二毛沒有任何跟同齡女子交往的經驗,被對方六月天氣一樣的脾氣吓得不住地吐舌頭。
待聽得杜鵑的腳步聲去遠了,才長長地出了口氣,低聲咒罵道:“什麼人啊,翻臉比翻書還快。
要是做了我媳婦,非天天拿笤疙瘩往死裡打不可。
什麼時候打服帖了,什麼時候算!”
程名振早就在小杏花那裡吃過同樣的苦頭,笑笑不語。
從窗口處扯出狗皮褥子自己鋪了,倒頭睡去。
在此之前二人都已經折騰了一整夜和大半個白天,是以這一覺睡得倒也酣暢。
待得從睡夢中醒來,東方已經再次發亮。
徐徐晨風從窗口出入,帶着股濃濃的柴草氣息,讓人恍恍惚惚覺得昨夜就住在自己家中。
早餐過後,杜鵑再次前來探問。
這回卻又滿臉帶笑,好像昨天亂發脾氣的是另外一個人。
王二毛受不得别人的擡舉,立刻笑着奚落道:“看你年齡和我差不多大,是不是屬小狗的啊?”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杜鵑仰着頭回應。
猛然發覺對方是諷刺自己像狗一樣容易翻臉,立刻用白眼珠回敬過去,“總之比屬耗子的人強一些,不會被吓得睡不着覺,躲在被窩裡抱着腳丫子哭一宿!”
“我昨天睡得香着呢。
連晚飯都沒顧得上吃!”王二毛傲然撇嘴,“不像某些人啊某些人,恨不得調派半個營的兵馬來看着我們兩個手無寸鐵的。
生怕我半夜殺出去,帶兵來端她的老巢!”
“有本事你就試試!”
“有膽子你别派人看着我!”
二人大眼瞪小眼,活脫兩隻跳入場中的鬥雞。
在别人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