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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東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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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幹淨了那一片戰場。

    用于統計戰功的人頭被挂在了黑漆漆的鐵甲外,随着铠甲主人的跑動,不停向地下淌血,一串,又一串,鮮豔奪目。

     他們看不清我的長相,我現在穿着山賊的衣服。

    震驚之餘,少年人滿腹郁悶。

    早知道官軍會來,自己根本不會換上喽啰的衣服隻身前去刺殺張金稱。

    現在可好,張金稱沒有刺成,反而被人當做流寇追得無路可去。

     “清理”完了戰場的官兵又從背後追殺過來,幾乎每個人腰間都别着一顆血淋淋的腦袋。

    他們之中的弓箭手訓練有素,每一次攢射總能将程名振身邊的喽啰兵放倒一大批。

    僥幸沒中箭的人不敢回頭,撒開雙腿,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燃燒的帳篷被甩在了身後,同伴的屍體被甩在了身後,辛辛苦苦搶掠來的财物被甩在了身後。

    很快,破碎的連營也被甩在了身後,大夥沒命地跑,沒命地逃,片刻也不敢停留。

     但官軍的羽箭始終于身後傾瀉。

    指揮這支隊伍的将領非常有手段,自始至終也沒給流寇們重新組織起來的機會。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隻是追着流寇走,并不過分逼迫,但隻要流寇們的腳步稍慢,羽箭和橫刀立刻交替着招呼上來。

     程名振不再心存僥幸,他現在手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信物。

    而即便手上有,他也不敢賭身後的官兵會放過自己。

    那些人早已殺紅了眼,根本沒打算留任何俘虜。

    或者說,他們從一開始交戰,便沒将流寇們當做同類。

     與身邊其他逃命者唯一不同的地方是,程名振始終沒放下手裡的陌刀。

    盡管好心的“撲通”一再提醒他,亂軍之中僅憑一把陌刀根本無濟于事。

    相反,由于此物的沉重,倒會耽擱持有者逃命腳步。

    但程名振本能地握緊了刀柄,閉着眼睛跟在人流中間向西。

    他不敢回頭看那些被殺的喽啰,更不敢回頭張望追上來的官軍。

    那不是他心目中的大隋官軍,童年的記憶裡,父親口中的大隋府兵是一支仁義之師,王者之師。

    從不亂殺無辜,從不将刀砍向那些沒有力量抵抗者。

     很快,他就不得不将眼睛重新瞪大了。

    一哨遊騎包抄了過來,截斷了他所在逃命隊伍的腳步。

    “饒命!”這次,不待程名振提醒,喽啰們紛紛跪倒于地。

    攔路的校尉隻是猶豫了一下,随後輕輕一揮手。

    馬蹄聲驟然加急,雪亮的刀鋒兜頭劈落,無數殘肢在半空中飛舞。

     一把橫刀掃到了程名振頭頂,吓得他向旁邊一跳,避了過去。

    又一把橫刀緊跟着掃來,逼得他不得不舉起陌刀抵抗。

    銳利的橫刀與厚重的陌刀相交,“當!”地一聲,橫刀飛向半空。

    馬背上的騎兵大聲尖叫,側着身子撥轉坐騎。

     “當!”“當!”“當!”程名振接連擋了幾下,将從自己身邊掃過的橫刀全部擋了開去。

    眼前驟然一空,騎兵們相繼去遠。

    五十步外,他們從容地撥轉馬頭,檢視這次沖擊的戰果。

    除了一個手握陌刀的少年人附近還有二十幾個幸存者,其他流寇要麼被戰馬踏翻,要麼被橫刀砍中,死傷枕籍。

     看到賊軍中居然有人接下了自己一輪輕騎沖擊,帶隊的校尉驚詫地瞪圓了碧藍色的眼睛。

    這是自從他出道以來少有的怪事,麾下的弟兄雖然不如内府兵一樣精銳,但也是江淮勁旅中十裡挑一好手。

    即便高句麗正規軍,在輕騎面前都隻能作鳥獸散,而那個少年流寇在逃過一劫後居然依舊橫眉怒目地站着,嘴裡還不停地向自己嚷嚷。

     “他喊什麼?”一邊帶領弟兄們調整隊形,碧眼将領一邊向身邊的親兵追問。

    他祖上不是中原人,自幼又長在江南,對北方話很不熟悉。

     “禀王校尉,他在罵咱們!”親兵添油加醋地彙報。

    自家校尉是陳棱老将軍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交上眼前這批人頭,說不定就能升到車騎都尉。

    所以不管那個少年人喊得是什麼,割下他的腦袋都是第一要務。

     “可惜了!”王姓校尉輕輕搖頭。

    站在血泊中那個怒不可遏的少年是土匪裡邊少有的英傑,如果他肯棄械投降的話,自己願意網開一面。

    但這個滿口北方話的家夥既然敢出言辱罵自己,就怪不得自己心狠了。

    割下他的腦袋,剛好能給今晚的功勞再添上一筆。

     “他們都投降了!”眼看着官軍又要發起新的一輪沖擊,程名振大聲咆哮。

    “他們已經投降了!我是館陶縣兵曹,我拿人頭擔保他們!”稚嫩的聲音帶着哭腔。

    除了周圍已經吓得失去抵抗勇氣的流寇們,沒人仔細聽他的話。

    騎兵們緩緩拉開彼此的距離,高高地舉起了橫刀。

     “你自己逃吧。

    程兄弟!”就在這個當口,程名振感覺到有人推了自己一把。

    他踉跄着跑開數步,然後就看到十幾匹駿馬旋風般從自己剛剛站立的地方沖了過去。

    血肉橫飛,在最後一刻将他推出人群的“撲通”叔在刀叢中絕望地打着旋兒。

    一把把橫刀借着戰馬沖刺地慣性掃在老人的背上,每一刀,都帶起一片血霧。

     沒等王姓校尉派出的小隊騎兵撥轉馬頭,程名振已經跳了起來。

    血光燒紅了他的眼睛,他忘記了自己是館陶縣兵曹,忘記了自己不是流寇的同夥,更忘記了官軍才是自家袍澤!淩空跳上前,沖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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