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振一眼,臉燙得幾乎冒出火來,“是張二伯安排的人手。
要謝你謝他去,我今天不過是順路來看看你。
蓮子,蓮子,程小九醒了,進來給他弄口水喝!”
“唉,來了,來了!”門外有人大聲答應,人沒露臉,笑聲先至,“我就說過麼,程公子怎麼看都是個長命百歲的,用不找你日日守着他……”
這下,杜鵑一刻也呆不得了,掀開門簾便向外走。
奉命進門來服侍傷号的女人被她撞了個趔趄,愣愣地駐足,“七當家……”旋即,她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挑開門簾,笑着走向程名振。
“杜……,七……”程名振也被弄得好生尴尬,讪讪地在床上傻笑。
被喚作蓮子的中年女人卻沒半分眼色,一邊放下手裡的瓦罐兒,一邊沒完沒了地賣弄道:“這是百年老蔘熬的湯,喝下去最補不過了。
咱們七當家為了你可是傾盡的家底兒,程公子将來……”
“蓮嫂,我渴得厲害!”着實怕了這個嘴快的女人,程名振逃命般提醒道。
“你看,你看,我光顧提蔘湯了。
居然沒有拿碗!”蓮子這才想起自己分内之事,急得直在圍裙上直搓手。
“你等等啊,我這就給你找碗去。
别急着喝,剛熬好的東西,燙!”
話音未落,她的人已經不知飄到了何處。
隻抛下程名振一個人歪在病榻上,起也不是,卧也不是,額頭上冷汗直冒。
再這樣下去,恐怕杜鵑有一百個口也說不清楚了。
自己畢竟是有婚約的人,不能誤了人家姑娘的終身。
況且自己與綠林好漢們走到一路,原本是不得已而為之。
待風波過後,還得回館陶城過日子呢,可不能惹了太多不該惹的麻煩。
如是想着,程名振的心神慢慢清醒起來,慢慢地用手掌支撐起上半身,慢慢地向榻沿挪動。
畢竟是練過武的身子,即便比平時虛弱了些,也能不至于軟成一團爛泥。
強忍着身上的不适,他慢慢将腿探到地上,慢慢坐直。
然後伸手扶住牆壁,一點點站了起來。
頭頂的房梁和腳下的泥土都在旋轉,但力量也一點一滴向丹田聚攏。
歇息了片刻,他試探着挪動腳步,慢慢地挪向屋門。
“哎呀我的程少爺,您這是要幹什麼?”随着一聲驚呼,快嘴蓮嫂帶着風竄進屋子。
手裡的碗向桌案上一丢,毫不猶豫地用肩膀頂住了程名振的腋窩。
“快躺下,躺下。
抻了傷口可不是鬧着玩的。
七當家這些天為你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你不心疼自己,也得為她多想想!”
這都是哪跟哪啊!程名振哭笑不得。
心裡卻隐隐湧起幾分感動。
她為我流淚?一個不相幹的女匪首為我流淚!可能麼?不可能麼?如果我真的醒不來,除了娘親,還有人替我流淚麼?
他知道二毛肯定會大哭一場,林縣令也許會說幾句惋惜的話。
至于館陶縣的其他同僚,恐怕幸災樂禍者居多吧。
而小杏花呢?刹那間,程名振眼前閃過一道嬌俏色的身影。
自己上了城牆後,自己好像就沒見過她。
她還好麼?沒為自己擔驚受怕吧?少年人的目光突然變得有些呆滞,渾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鑽心地疼了起來。
酒徒注:小九和李旭成長經曆不同,所以選擇也不會相同。
李旭的身上有一種呆氣,或者說是讀書人對理想堅持。
而程小九,他幼年時失去的東西太多了……
蓮嫂是一個非常淳樸的女人,如果能改掉多嘴的毛病,估計給人的印象會更好。
但對于程名振而言,對方多嘴并不完全是一個壞事。
至少從她嘴裡探聽些消息要比從杜鵑那容易得多,甚至不用拐彎抹角,就能探聽得十分詳盡。
待得兩碗蔘湯抿完,程名振對營地的情況已經有了初步的了解。
此地叫做紅花窪子,位于巨鹿澤深處。
自從大業初年,就陸續有人因為不堪官府的橫征暴斂逃到此地謀生。
張金稱等大當家扯旗造反後,看中了澤裡邊複雜的地形,便将不能一道随軍帶走的老弱婦孺安置在了此處。
随着張家軍規模增大,澤中安置的人數也越來越多,漸漸的已經形成了一個大集鎮,自種自收,無捐無稅,俨然有種室外桃源的味道。
從蓮嫂的角度看,張金稱等人對部屬的家眷還是很照顧的。
衆人無論打漁還是種田,都不需要向張大當家納貢。
每次出去“征集”物資回來,張家軍還會把一些粗重之物低價發賣給百姓,滿足一部分人越來越不像話的“貪心”。
當然,人與人相處總會發生些雞毛蒜皮的争執,這個時候,張家軍的幾位頭領就充當起官老爺的角色。
由于彼此之間“打斷骨頭連着筋”,所以頭領們處事還算得上公正。
即便偶爾發生一些偏差,過後通過熟人遞話兒,也能變着法子糾正過來。
“幾位大當家輪流斷案?”程名振聽得好奇,瞪着茫然的大眼睛追問。
“哪能呢。
家有千口,主是一人!”一邊收拾桌上的陶碗,蓮嫂一邊笑着回應,“無論什麼事情,最後自然得聽大當家的。
但一般小事兒也煩不到他,往往四當家、六當家或者八當家出面,就把事情全擺平了!”
四當家姓王,好像與張金稱合夥做過買賣。
從蓮嫂斷斷續續的述說中,程名振得到更多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