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
六當家出身公門,好像是個官府的差役,對刑名律法很是熟悉。
除了這兩個得力屬下外,張金稱麾下還有二當家薛頌,三當家杜疤瘌、五當家郝老刀和七當家杜鵑,後邊這幾個人平素的精力主要放在帶兵打仗上,很少管巨鹿澤裡邊的雜事。
不過如果有人對老營裡的女人動手動腳,一般就會被交給杜鵑修理。
而七當家杜鵑對姐妹們極為看護,抓到肇事者,輕則當衆皮鞭狠抽,重則斷指切耳。
因此被喽啰們送了個玉面羅刹的綽号。
杜鵑聽了,也不生氣。
一說到杜鵑,蓮嫂的話匣子就再控制不住。
放下收好的碗筷,将七當家平素如何替大夥仗義出頭懲治喽啰中的無賴惡漢。
如何好心扶危濟困,幫助弱小。
如何幫澤地裡的女人人捎帶葛布衣服,針頭線腦,仿佛對方就是個菩薩面前的玉女,天下第一大善人般。
程名振年齡已經不小了,豈能聽不出蓮嫂話裡話外的意思。
趕緊笑着将話題向自己需要的地方岔,“您剛才說還有一位八當家,他入夥前是做什麼的?我這次在館陶城外,怎麼沒看到他?”
話音剛落,蓮嫂的笑容立刻收了起來。
先探頭探腦地向外望了望,才低聲回應道:“八當家是春天剛來入夥的。
我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來頭。
他一個月中,倒有半個月不會在澤裡。
你不用管他,七當家這邊他輕易不敢過來!”
“那是為何?”見蓮嫂的眼神中充滿了難以掩飾厭惡,程名振反倒被勾起的幾分好奇。
“他那人根本就跟大夥不是一路!”蓮嫂重新拿起碗筷,快步向外走。
“反正他輕易不來這邊,你不用擔心就是!若是敢過來,自有人去告訴七當家!”
說罷,蓮嫂用腳尖鈎開門簾,飛也般走掉了。
屋子中又隻剩下程名振一個,對着滿窗的綠蔭發呆。
蓮嫂口中的土匪窩和他預想中的差異實在太大,大到幾乎讓人難以接受。
他事先的預想中,流寇們巢穴根本不該是這個樣子,他們既然能四處打劫,就根本沒必要再種田打漁,織葛紡紗。
他們懶惰、粗野、甚至不知廉恥。
他們當中無論男人女人都應該是無法無天,一言不合即拔刀相向。
可得剛剛探到的消息卻恰恰相反,土匪們有着自己的秩序和生活。
有着和外邊人一樣的喜怒哀樂。
如果不仔細區分,你甚至無法找出蓮嫂和驢屎胡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之間的差别,同樣喜歡給别人做媒,同樣喜歡在人背後嚼舌頭根子……
“既來之,則姑且安之。
”對着窗外的樹葉發了一會楞,程名振笑着自我安慰。
無論土匪們是茹毛飲血的禽獸,還是世外桃源的遺民,在傷好之前,他都必須留在這裡了。
那個逃走的武将兩次見過他的面,如果在城裡被此人遇到,恐怕天底下無人能幫得了他。
一天之中的第二餐還是由蓮嫂送來的,同來的還有一個頭發花白的駝子。
看到程名振已經可以扶着牆慢慢走動,駝子的眼睛立刻冒出了兩股亮光。
“你居然沒死?”他驚詫地問,仿佛自己看到的是隻孤魂野鬼。
“快坐下讓我摸摸,看看你是什麼做的!”
“是孫大夫吧?”程名振從對方滿身的藥草味道上猜出了其身份,笑着跟他打招呼。
“這些天給您老人家了添麻煩了,程某不勝感激!”
“啰嗦!”駝子沖他連連翻白眼,“坐好,别動!我不會吃了你!”
一雙大手緊跟着伸過來,像挑牲口一樣将程名振渾身上下捏了遍。
中間幾次捏得不過瘾,幹脆把少年人的衣衫掀開來,将眼睛湊過去仔細檢視。
長這麼大,程名振還沒在母親之外的女人面前露過這麼長時間身體,不由被窘得滿腦袋是汗。
蓮嫂在一旁看到了,也不肯躲避,隻是抿着嘴似笑非笑。
他們到底還是土匪!程名振心裡剛剛建立起的好印象蕩然無存。
隻盼着自己盡快好起來,盡快離開這個混亂之地。
“不錯!三歲牦牛十八漢,你長得夠瓷實!”就在少年人即将崩潰之際,駝子終于完成了他的“檢查”。
用手捶打着對方的脊背,大聲誇贊,“這麼瓷實的男人,我還第一次見。
随便套上絡頭,都能趟八十畝地!”
“晚輩從小練武,十幾年沒間斷過!”實在不想被駝子繼續當牲口來誇,程名振大聲解釋。
雖然對方曾經用藥保住了他的小命兒,但那也不意味着可以随随便便出言侮辱他的人格。
“那就對了,否則即便不死,也得癱上個把月!”絲毫感覺不到程名振話語中流露出來的不快,駝背郎中繼續道。
“鵑子是個有眼光的丫頭,挑人挑得就是準!她拿人參給你吊命,我還覺得可惜了。
現在看來,那幾根老蔘用得值!”
又是惱怒,又是羞愧,程名振連脖子都開始發紅。
偏偏跟土匪們沒法講理,隻好坐到桌案旁,拿飯碗裡的老米發洩。
飯菜已經擺到了桌子上,卻不留訪客一道用餐,無論在哪裡都不是禮貌行為。
孫姓駝子卻也不着惱,笑着觀賞了片刻程名振吃飯的姿勢,又自言自語般說道:“你小時候是個使奴喚婢的吧?這個吃相很好,容易調養。
不要吃得太飽,外邊還有一罐子藥,飯後慢慢喝了。
晚上記得多喝水,少翻身……”
“您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