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吃點兒!”見對方始終不愠不火,程名振反而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了,指了指裝飯的木桶,低聲邀請。
“那是病号飯,你一個人享用吧,老駝子可沒那個福氣!”孫姓郎中笑着搖頭,又慢吞吞地從懷中掏出幾個已經被汗水漚臭了的小木盒,“這裡邊是我剛剛配的油膏,臨睡覺前将裹傷的布解開,把藥膏抹上。
半個月後,即便有疤留下,也不會太大!”
“讓您老費心了!”程名振趕緊放下碗筷,雙手去接藥盒。
無論對方如何粗鄙,畢竟是在真心真意為自己診治。
其中人情好歹,隻要不是傻子都能分辨得出來。
“嗯!”有感于年青人的禮貌,駝子微笑着點頭。
無論從任何角度,程名振都比營地裡的同齡人耐看得多。
他談吐大方,舉止彬彬有禮,身架結實,人長得也英俊。
與杜鵑配起來,那簡直是……想着想着,孫駝子的平和的目光突然閃了閃,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藥有問題麼?”程名振會錯了意,手停在半空中,讪笑着追問。
如果駝子讨要診金,自己一時半會兒可拿不出來。
上次在周記藥鋪随便一幅藥就是幾百個錢,這回吃了人家好多人參鹿茸之類的大補特補之物,不知道多長時間才能還得上!
“藥沒問題!”駝子繼續搖頭,然後長長地出了口氣。
“晚上臨睡前,讓蓮嫂幫你抹吧。
背上的傷,你自己夠不到。
”
“晚輩,晚輩自己想辦法!”程名振沒料到老不正經猶豫了半天,居然就為了這樣一個馊主意,尴尬得幾乎無地自容。
“怕什麼!這幾天你昏迷中,哪裡她沒看到過。
”孫駝子突然抖起了威風,拂袖而起,“蓮子,你照顧好他,别讓他一個人瞎對付!”
“嗯!哎!”素來大方利落的蓮嫂楞了楞,神情突然變得十分古怪。
不敢與駝子的目光相接,她低下頭,默默地看向自己的鞋子尖兒。
“多,多謝蓮嫂仗義相救!”程名振臉紅得像個熟蝦米一樣,長揖及地。
這份人情可是欠大了,蓮嫂年齡雖長,畢竟也是個女人。
恐怕今後自己隻能認她當了姐姐,才能報答這份救命之恩!
“别,别這樣!程爺,程爺你别客氣!您,您救了那麼多弟兄,伺候您,伺候您是應該的……””蓮嫂依舊不敢擡頭,滿是繭子的手掌在身前來回擺動。
她不敢面對程名振的感激,更不敢違背孫駝子的吩咐。
這些天來,的确有人每天為昏迷中的少年擦背裹傷。
但那個人根本不是她,駝子叔為什麼偏要安在自己頭上,其中原因,善良的女人理解不了,更猜度不到!
盡管心裡藏着無數困惑,傍晚時分,善良的蓮嫂還是趁着天亮,早早地替程名振擦洗了傷口,重新換上了藥膏。
兩個人都很尴尬,相互之間的配合難免生疏了些,偶爾用力不勻,程名振身上的傷口便流出股股膿血。
把個蓮嫂吓得臉色煞白,唯恐少年人責罵自己。
程名振卻很大度,沒事人一般說道:“嗨!不疼!那些膿血早晚要淌出來的。
淌幹淨了,說不定傷口能好得快些!”
“是我笨,不會伺候人!”蓮嫂眼圈一紅,讪讪地道歉。
見到他流淚,程名振心裡更慌,趕緊扭過頭來笑着安慰“你又不是郎中,會綁這些布帶子才奇怪!這些天我昏迷時,你不是也将我照顧得挺好麼。
這樣,我閉上眼睛,直着腰不動,你就當我還昏着就是了。
”
“程少爺是個好人!”蓮嫂抽了抽鼻涕,低聲回了一句。
按照對方說的話去處理,塗藥和纏布帶的進度果然快了許多。
即便如此,幾道大大小小的傷口處理完畢,也足足耗去了小半個時辰。
把程名振疼得臉色雪白,豆大的汗珠子沿着鬓角一粒接一粒向下滾。
蓮嫂見狀,顧不上再胡思亂想,趕緊跑出去找蔘湯。
兩大碗蔘湯落肚,程名振的臉上終于返回了一絲血色,歪在榻上,虛弱地喘氣!
“少爺,程少爺?程少爺,您可不能走啊!”蓮嫂心裡害怕,小聲替程名振喊魂兒。
(注1)
“我,我沒事兒。
這個該死的孫駝子,今天的藥怎麼這般煞人。
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昏迷着!”程名振喘息了一會兒,閉着眼睛回應。
“那可不行。
少爺如果還不醒過來,肯定把七當家給急死了!”蓮嫂見程名振終于能開口說話,破涕為笑。
話音落後,猛然發現子又犯了口無遮攔地毛病,趕緊低下頭去,唯恐與少年人的目光相對。
程名振根本沒力氣睜眼睛看她,渾身上下的傷口無一處不疼得鑽心。
為了避免蓮嫂過于着急,他隻得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七當家,你說得是杜鵑麼?這些天,我恐怕讓她費了不少心思!”
“少爺知道啊?”蓮嫂驚詫地擡頭,然後又迅速将頭低了回去,“少爺知道,知道七當家每天,每天都,都來看你麼?為了這事兒,三當家跟七當家鬧得很不痛快。
可七當家……”
話剛剛開了個頭,旋即被程名振沒頭沒腦地打斷,“三當家,是疤瘌叔麼?他已經回到老營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隻比你們晚回來一天。
這些日子,陸陸續續有弟兄們從外邊回來。
聽說大當家反敗為勝,打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