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的二當家薛頌和王麻子也從胡床底下掏出樸刀,緊緊護在張金稱身前。
與此同時,七當家郝老刀、三當家杜疤瘌、六當家韓建弘也動了起來,各自都帶着三五十名親衛加入戰團。
他們卻不全都上前給張金稱幫忙,而是分作了兩波,一波撲向楊公卿和王當仁兩賊,另外一波,則拼命阻攔他們。
雙方揮刀動槍打成一片,也不知道是為何而厮殺,不知道是誰想殺死誰,。
相比之下,程名振身邊的形勢反而更清楚一些。
他先前之所以能用橫刀擊敗劉肇安,僅有三分憑的是真本事,另外七分完全是占了對方輕敵大意并且心不在焉的便宜。
待劉肇安持槊來拼命,他立刻落盡了下風。
好在程名振根本沒心思管土匪們内讧的事情,擋了幾下見勢頭不妙,撒腿便向看客堆中逃。
八當家劉肇安雖然恨其入骨,卻也知道眼下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草草追了幾步,發現少年人輕易難以拿下,立刻點了二十幾名心腹對他進行圍追堵截,自己提着長槊,帶領其餘喽啰去誅殺張金稱。
“保護大當家!”
“為孫大當家報仇!”
張家軍主營内,各種吵嚷聲亂成一團。
夾雜着兵器的碰撞聲,傷者的哀嚎聲,無辜者的哭喊聲,把整個營地攪成了沸騰的粥鍋。
聽到裡邊的響動,“粥鍋”之外也立刻發生了變故,幾個臨近的營地煙塵滾滾,喊殺震天。
大部分看客是無辜的,他們徹底被突然的變故吓懵了,抱着腦袋四散奔逃。
看見一個提着刀的,無論對方隸屬于那個營,轉身便朝相反方向跑。
如此動一波,西一波的亂竄,倒給程名振創造了逃命機會。
超過三個喽啰前來圍攻,他立刻撒腿混進逃命的人堆兒。
遇到落單持兵器者靠近自己,也不管他是惡意還是善意,統統揮刀砍過去,先下手為強。
别把旁人都當傻子!到了這一刻,程名振終于又想起了張金稱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
他一直以為自己做了一個精妙的局,讓巨鹿澤中幾乎所有人圍繞着自己的部署運轉。
沒想到,這場比武從一開始,便已經是另外一盤棋。
自己在算計劉肇安,劉肇安在算計張金稱,而大當家張金稱,何嘗又不是把自己當成了他的棋子!
一盤無數人同時在下,無數人不知不覺間變成棋子的珍珑局。
看不清輸赢,也看無法破解。
茫然中,程名振本能地揮刀,砍倒沖向自己一名喽啰。
然後本能地揮刀,将另外一名背對着自己的喽啰翻在地。
兩個嘴裡含着糖糕的孩子在他身邊大聲哭泣,孩子的父親被一支亂箭射中,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藏着兩個孩子身後,還有一名四十多歲,胡子拉碴的老家夥,雙手抱着腦袋,屁股後濕了一大片。
“保護張大當家!”一隊壯漢沖向程名振所在位置,手中拎着明晃晃的樸刀。
凡是擋在他們面前者,無論男女老幼,一概用刀砍倒。
“我不是叛賊!”程名振大聲替自己辯解,推開兩個孩子,邊戰邊退。
沒有人聽他的解釋,另外一波胳膊上纏着白葛布的喽啰很快沖了過來,迎住先前那波,一邊打,一邊大聲喊道:“為孫大當家報仇!為孫大當家……”
“娘——”“娘——”兩個孩子哭得聲嘶力竭,雙腿半天難以挪動一步。
程名振不忍看到他們死在自己眼前,把刀銜在口中,一手拉住一個,拖着他們向人多的地方跑。
跑了幾步,他又被另外一人抱住了大腿,“幫,幫……”求救者背後開了一條兩尺長的口子,血流如注。
“松手!”程名振用力拔腿,卻無法擺脫對方糾纏。
正在着急時,被他牽在左手裡的那個孩子突然恢複了力氣,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狠狠地砸在求救者腦門上。
“啊——”求救者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孩子甩開程名振的胳膊,一手拎着滴血的石塊,一手扯過自己的弟弟,跌跌撞撞逃向營外。
他比程名振聰明。
沒有人會追殺兩個小孩,而跟在大人身邊,他們更容易成為攻擊的目标。
下一個瞬間,程名振也想清楚了其中關竅。
苦笑着咬了自己手背一口,遠遠地跟上。
眼前一切不是在做夢,卻比夢境還荒誕。
追殺自己的人已經不知道落在了何處,每向前走幾步,卻能看見不同的人在捉對厮殺。
雙方穿着同樣的衣服,長着同樣的面孔,甚至出手的招數都一樣生疏,卻仿佛彼此間有着幾世都化不開的仇恨般,非要至對方于死地。
這就是匪窩!他一邊苦笑,一邊想辦法逃命。
對哭喊求救的弱者,無論老幼都不再搭理。
活着是第一位的,什麼仁慈、什麼憐憫之心都必須方在身後。
阻擋了自己逃命道路的人必須死,無論他是有心還是無意。
他砍倒一名喽啰兵,又砍倒一名,橫刀很快砍出了豁口。
他從死屍手中搶過一把木矛。
很快,木矛便滑得無法把握。
在一具屍體身邊,他将兵器換成了一把鐵锏。
鐵锏又笨又重,掄起來卻威力巨大。
有意和無意的擋路者都避了開去,輕易不敢再招惹他這個煞星。
程名振大聲狂笑,抹了把臉上的血和碎肉,沖向另外幾個正撕扯女人衣服的喽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