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瞎子的眼睛又變成了純白色,照着小牢子說話的方向踢了一腳,“不小心”卻踢了個空。
小牢子早就被他從野狗喂成了家狗,絲毫不以為忤,呵呵笑着将上一頓的殘羹冷炙收拾了下去。
吃過晚飯,師徒二人一個榻上,一個塌下,并首而卧。
卻都沒合眼睛,通過斷斷續續地閑聊,将一些知識與經驗慢慢分享。
老瞎子的學問極其駁雜,兵法、儒學、骈文、歌賦,幾乎無一不精。
有些話題程名振才開了個頭,老人立刻能講出一堆他聞都未曾聽聞的道理,并且句句都透着真知灼見。
越是聽下去,程名振越是興奮。
幾乎忘記了自己此時身處囹圄,不顧一切地從對方的話語中汲取養分。
而老瞎子的年紀雖然大了,精神頭卻非常足。
發覺程名振孺子可教,心情大暢,有問必答,字字珠玑。
直到嗓子都啞得說不出話來,二人才喝了些水,各自睡去。
第二天卻又早早地醒來,一個繼續用心傳授,一個繼續努力學習。
這一天又是平平淡淡渡過。
李老酒忙着安排嫡系弟子挖山洞掏寶貝,無暇再找程名振的麻煩。
其他小牢子也都能指望着李老酒的手指縫隙撈點餘财,對程名振師父二人恭敬有加。
不知道何故,下毒失敗之後,館陶周家的人也沒繼續糾纏,仿佛程名振已經死了般,對他不聞不問。
接連過了三天安穩日子。
程名振身上的傷口都結了痂,不再疼痛。
老瞎子見他恢複得差不多了,便趁着旁人不注意時,寫下一些口訣要他死記硬背。
那些口訣都是些難得武術訣竅,程名振雖然暫時理解不了,憑着幼時打下的武術功底,卻能識别出其中真假。
一見之下,又驚又喜,連蹲馬桶的時間都念念叨叨,唯恐将師父的傳授記錯一個字。
他幼年家道中落,平素最為遺憾的便是沒錢請良師指點。
此刻猛然得到學習機會,豈敢不好好珍惜?如是又“瘋狂”了幾天,師徒二人的體力都支撐不住了。
隻好暫時将學業放下,彼此都去休息幾個時辰,然後再慢慢交流。
正閉着眼睛假寐的時候,牢門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此刻的程名振已經将四字真言銘刻于心,從腳步聲便推斷出來者心中充滿惶恐,忍不住暗自嘀咕,“李老酒不是忙着發财麼?怎麼又跑到這裡來了?莫非他真是個沒福氣的,挖到了寶貝反而惹火上身?”
沒等他做出正确判斷,監牢的大門一開,弓手蔣烨帶着一身雪花跑了進來。
三步并作兩步竄到關着一老一少的栅欄門前,一邊哭,一邊重重地磕頭,“程大爺,程大爺,小的有眼無珠,沒認出您老的真身。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小的對不住您!小的原意給您做牛做馬,但求您老放過小的一家老幼。
小的給您磕頭,給您磕頭!”
程名振正偷偷地将鐵鍊向自己身上套,聞聽此言,不由自主将手停在了中途,翻身坐起來,低聲追問道:“蔣大人說什麼呢?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我一個待罪死囚,怎麼會招惹了你的家人?”
“您老不用懂。
您老不用懂。
您老隻要給外邊傳句話,就說不怪罪我就行了。
”弓手蔣烨平時的威風半點也再看不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擡起頭的瞬間,臉上的傷痕清晰可見。
顯然是剛剛被人下重手收拾了一頓,連帶着将膽子也給吓破了。
“我真的不懂你說什麼。
向外傳話,給誰傳話啊?”程名振愈發糊塗,皺着眉頭回應道。
見他不肯饒恕自己,蔣烨猛地站起身,從懷中掏出一把小刀子,狠狠地按在自己的哽嗓之上,“姓程的,我的确曾經害過你。
但那是受人指使,不敢不為。
我的老婆和兩個孩子卻沒招惹你。
你受難的時候,我也沒派人對付你老娘。
咱們兩個冤有頭,債有主。
姓蔣的犯在你手裡,就以死贖罪。
我的兒子和女兒……”
說到這兒,他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又消失不見,顫抖着手在自己脖子上劃了一下,擠出一縷血來,哭着祈求道:“我死給你看還不成麼?我以命贖命。
您老大人大量,放了我的老婆孩子吧!”
程名振被他哭得不勝心煩,索性将手上的鐵鍊又摘下來,向地上重重一丢,厲聲問道,“我一個囚犯,多少天沒出門了。
怎麼威脅到你的老婆孩子?你這人好生糊塗,想救人,也要找對地方?找我一個不見天日的囚徒能起什麼作用?”
“您老不是囚徒!您老是冤枉的,小人願意證明您的清白。
縣令大人那邊,也正在跟主簿商量。
估計再過半個時辰,他就會親自來接您老出獄!”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啊?程名振愈發暈頭轉向。
正惶惑間,猛然聽到段瞎子一聲輕歎,立刻又将“望聞問切”四字真言想了起來。
故作猶豫了一下,低聲向蔣烨說道:“其實,我也沒想傷害你的家人。
但你等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