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去,隻見三個身材橫着量也有四尺寬的肥胖婦人,并肩擋在院子門口,将去路擋了個嚴嚴實實。
“給我搬開!”女将紅菱一聲令下,負責送親的女兵們蜂擁而上,扯手的扯手,抱腿的抱腿,立刻将程家花了重金請來的堵門婦人像擡豬一個給擡起來,笑呵呵地院子外的草叢中一丢。
然後沿門口站成兩排,護住花轎前進道路。
“打”開了進院門必經之路,花轎也到達了目的地。
杜鵑在裡邊已經悶了一身汗,按規矩卻不能着急出來透風。
吹吹打打間,程家請來幫忙的賓客将數片彩色麻布,一片片鋪于轎子下方。
每兩片之間的距離恰恰超過了兩尺,讓新娘子的“蓮步”剛好踩不到邊緣。
衆賓客等着看新娘子讨饒,卻沒想到這點兒小伎倆根本難不住巨鹿澤七當家,當程母請來的“全福人”剛剛用筷子将轎簾挑開,輕聲吟起囍歌,她立刻從轎子中魚躍而出。
兩手提着嫁衣,雙足輕點,燕子抄水般從麻布上掠過,鞋子底上非但沒沾上一星泥土,反而淩空越過了若幹布片,根本就沒有在上面借力。
(注2)
“好!”周圍的賓客喝了個滿堂彩。
扭頭再看杜鵑,卻發現剛才還風風火火的新娘子此刻卻頭頂紅色罩面,手牽一條紅色絲縧,小鳥依人般跟着程名振步入正堂去了。
新人進了正堂,整個婚禮也就達到了最*。
巨鹿澤大當家張金稱穿了身鎏金繡蟒的長袍,帶着頂黑段高冠,笑呵呵唱儀,祝詞,招呼夫妻交拜。
随後群雄中又推出年齡最大的一個,代表河北的綠林同道上前緻辭。
然後有人提來拴着紅繩的一雙金盞,于其中倒滿了酒,請夫妻二人痛飲合卺。
(注3)
喝過了合卺酒,在賓客們的祝福聲中,又有人送上一根長長的秤杆,上面有純金打造的福、壽、祿三星。
程名振此刻已經被幸福沖暈了頭,像江湖人手中的提線皮影一樣,被大夥擺來擺去。
在張金稱的指點下,提起秤杆剛欲挑開杜鵑頭上的罩紗,送親的女兵們卻又攔了過來,要求聽新郎當場吟一首“卻扇詩”才肯讓開。
前來觀禮的賀客都是刀頭添血的亡命徒,程名振怎好賣弄斯文。
笑了笑,帶着幾分熏然之意說道:“姐姐們饒我一次,今天實在高興,讀過的詩文半句也想不起來了!”
群雄被逗得哈哈大笑,都覺得少年人幹脆爽快,實在是堪稱同道。
少女們卻不肯依,非要程名振露一手絕活不可。
眼看着外邊的日影已經到了正中,再耽擱下去就會誤了囍宴,程名振猶豫了一下,拱手相求,“文的不行,我來武的可以麼?反正玩刀弄槍,正是我輩本行。
”
“對,對,咱們都是練武之人,不玩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張金稱也有心讓程名振在大夥面前給巨鹿澤長長臉,笑呵呵地在一旁幫腔。
連日來,程名振一直以儒冠布袍的模樣出現。
對巨鹿澤不了解的河北群雄早已将其視為了諸葛亮、謝玄一樣的軍師。
萬萬沒想到眼下這個斯斯文文的新郎官兒還是能上馬跟人拼命的武夫。
聽張金稱一說,立刻來了興趣。
亂紛紛地在傍邊起哄道:“對,對,别吟詩了。
吟了咱們也聽不懂。
來點兒實在的,舞刀也行,耍棍子也行。
讓大夥開開眼界!”
“那也成,但你不能再拿花架子糊弄人!”女兵也不想過于難為程名振,笑了笑,唧唧喳喳地答應。
知道程名振武藝以花架子居多,杜鵑忍不住有些為他擔心。
趁着大夥光顧哄笑,沒人注意的時候伸出手去,輕輕在丈夫的手指上捏了捏。
感覺到指間上傳來的縷縷溫柔,程名振心中豪氣頓生。
捉住杜鵑的手指握了握,然後緩緩放開,抱拳向周圍施禮。
“那我今天就獻醜了!二毛,段清,你們兩個幫我一下。
取郝五叔送的大弓來,再幫我于門外豎個靶子”。
“唉!王二毛和段清對程名振的信心最足,答應一聲,快步出門。
須臾之後,他們兩個為程名振取來大弓,又于院子内二百五十多步的樹梢上挂了個練箭用的金錢。
(注5)
程名振擎弓在手,分開衆人,大步而出。
用目光量了量,約略距離金錢二百步左右站穩身形。
挑出一支狼牙箭,緩緩搭上了弓弦。
豪傑們昨天見過郝老刀送的大弓,一直懷疑此弓的真實威力。
看到程名振準備當衆試射,一個個心癢難搔,紛紛跟了出來。
待看熱鬧的人到齊,程名振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今日諸位前輩來參加程某的婚禮,程某無以為謝。
就向外邊的金錢射上一箭,替大夥蔔一蔔前程。
若我河北群雄今後能攜手同心闖出一番天地,則此箭必從金錢眼中穿過,毫厘不差!”
話音落下,群雄臉上登時變色。
刀頭打滾的人素來講究個口彩,如果這箭射不中金錢眼,大夥這趟巨鹿澤之行就算廢了。
而如果此箭正中,對于張金稱來說,自然是天賜吉兆。
對于不甘心屈居張金稱麾下的其他豪傑,卻是大大地不妙。
正當衆人暗自後悔時,程名振再度吸氣,彎弓如滿月。
“願老天保佑我,今後一帆風順,無難無災!”他心中默默祈禱,看着遠處的金錢在眼中一點點變大,一點點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