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能讓事事都想占便宜的王麻子俯首帖耳。
還能算計過窦建德,壓制住郝老刀,讓自己每次對上他都心生不安。
也隻有張金稱,才一身兼俱如從多面的本事。
想到嶽丈今夜的叮囑,少年人忍不住又緊了緊披風領口。
自己隻管打好仗就行了,其他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交給嶽丈杜疤瘌去應付。
但嶽丈真的能把一切應對妥帖麼?他毫無把握。
隻覺得從塞外吹來的冷風像小刀子般,順着铠甲的縫直向自己的脖領子裡邊鑽。
“嗚嗚—嗚嗚—嗚嗚!”低沉的畫角聲在夜幕中吹響。
那是例行的聯絡号角,從營地一端到另外一端,此起彼伏,遙相呼應。
連綿的角聲裡,少年人的身影竟顯得格外孤獨。
北國的秋,一向是來得快,來得突然,來得令人猝不及防。
下午時候也許天氣還是悶如蒸鍋,夜裡邊淅淅瀝瀝落了一場小雨,到了第二天早上,涼嗖嗖地北風就吹了起來。
轉眼之間,谷穗就開始發沉,樹葉亦開始泛黃,枝頭那些柿子、黑棗,也一個接一個泛金,泛紅。
紅得發黑,黑裡透紫。
往年到了這個時候,城裡城外總是一片繁忙景象。
農夫、佃戶們忙着下田搶收,賬房、管家和護院們也抖擻精神,擺出算籌、賬本、把庫房門口的小鬥偷偷換成大鬥,準備讨租要賬,顆粒歸倉。
但是今年秋天有些特别,巨鹿澤周邊各地,北到趙郡、信都,南至汲郡、武陽,百姓們都懶懶地提不起精神,連最自種自收的普通農戶都不急着下地收割,仿佛那沉甸甸的谷穗根本不是屬于自己的。
也不怪大夥沒精打采。
地裡的糧食雖然多,但收上來後的确落不到主人手裡幾粒兒!朝廷那邊要繳納一份兒,土匪那邊也要繳納一份兒,地方官吏們經手後還要狠狠刮上一層。
主人翁們辛苦了一整年,能落下來年開春後的種子已經要求神拜佛。
不給成麼?你說啥?不給?朝廷、土匪和地方官吏,哪位大爺你能惹得起?随便誰動一下手指頭,百姓們都得拿腦袋相賠。
即便正常繳納了賦稅和“保安糧”,每天還得提心吊膽看人家眼色。
要是大爺們哪天不高興過來走走,那可就是要屍橫遍地,血流成河了。
(注1)
有道是過兵如過匪,過匪如過兵。
不幸碰上兇悍的官兵,沿途必然像被蝗蟲啃了般一片狼藉。
僥幸碰上了講道理的土匪呢,頂多能保證不死人,家家戶戶還是被刮得缸底兒朝天。
最倒黴的情況是官過一遍,匪再過一遍。
那樣,沿途的小康之家頃刻間變為赤貧,赤貧之家就隻好把心一橫,跟在土匪身後找飯吃了。
偏偏這巨鹿澤周邊,自從今年春天開始就沒消停過。
官來匪往,匪往官來,幾乎沒有一天不打仗,沒有一天不死人。
百姓們開始的時候聽見号角聲還知道往菜窖、樹林裡邊躲。
到了後來,躲得不耐其煩,有些膽子大的幹脆就不藏了。
趴在牆頭後看是土匪幹掉了官軍,還是官軍幹掉了土匪。
期待着能盡快分出個輸赢來,無論是官兵勝了,還是土匪赢了,至少能暫時消停一年半載的,也讓大夥多多少少喘口氣兒!
可瞎眼老天就是不肯遂了大夥的心願,土匪和官兵從春天打到夏天,從夏天又打到了冬天,戰場還是圍着巨鹿澤周邊轉悠。
官軍這廂好不容易出了個百戰百勝的楊善會,卻不小心被巨鹿澤的程名振給打了個丢盔卸甲。
土匪那邊好不容易崛起了個窦建德,結果不小心遇到魏征和魏元長,一個跟頭從雲端摔到了泥坑裡,丢光了十幾萬兵馬,跑得那個倉皇啊,連系了死扣的褲帶都斷成了三截。
這些仗還不是最可惜的。
最可惜的那仗發生在襄國郡南面,龍崗、南河與沙河縣交界。
七月底,朝廷的右武侯将軍馮孝慈帶領一萬天兵天将把王德仁、高開道、劉霸道、時德睿等賊在此堵了個正着,幾場硬仗下來,打得十餘萬土匪哭爹喊娘,落花流水。
眼看着就要打進匪巢巨鹿澤裡,讓河北各地重現太平了。
偏偏張金稱麾下悍匪程名振突發奇想,居然紮着蘆葦筏子從巨鹿澤北側的大湖中漂出,星夜奔襲百餘裡,繞到馮孝慈身後,一把大火将他的軍糧燒了個精光。
官軍們沒了補給,自然不能餓着肚皮打仗,隻好邊戰邊撤,這一退,就從張金稱的家門口一步步退回了黎陽倉。
占到了便宜的土匪們緊追不舍,從龍崗一直攆到邺縣,非但将先前戰敗的損失全搶了回來,順手還将武安、魏郡兩地除了郡城之外的地界禍害了個遍,個個搶了個兵強馬壯,滿嘴流油。
眼看着河北南部就要變天了,張金稱狗賊突然又沒了膽子。
居然帶着搶到的大包小裹,牛羊牲口,乖乖地退回了襄國郡,背靠着巨鹿澤去經營他那一畝三分地兒。
他這廂帶頭的一走,其他土匪也沒了追上去跟馮孝慈決一死戰的心思。
收拾收拾弄到手的家當,東一拔,西一夥,禍害别的地方去了。
隻苦了巨鹿澤周邊各郡的老百姓,官軍受了損失,要加征賦稅彌補。
土匪壯大了隊伍,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