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兵們也急紅了眼睛,顧不上再用号角,齊聲扯着嗓子高喊。
好在軍中人少,即便再混亂,造成的擁擠也有限。
數息之後,包括朱老根兒,雄闊海這些後知後覺者都跳上了坐騎,一個個卻不肯先走,緊張地圍在王二毛身邊,等着與主将共同進退。
“走啊,耽誤什麼。
再耽誤,誰也跑不了了!”王二毛又紅着眼睛吼了一嗓子,撥轉馬頭,南向落荒而去。
一邊跑,還戀戀不舍地向敵軍方向回望,期待着有更多弟兄能逃出生天。
他看到柳老三的坐騎越跑越慢,漸漸地被土黃色的洪流吞沒。
他看到幾十個熟悉的身影像狼群中的麋鹿一樣被高速沖來的戰馬圍住,消失不見。
他看到逃無可逃的袁守緒帶着最後幾名弟兄返身撲向了敵軍,然後看到雪亮的橫刀在日光下舉了起來,舉出一片狼牙般的叢林……
很快,他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敵軍迅速消滅了他主動抛下的那些弟兄,然後做了個漂亮的大轉身,緊緊地追了過來。
人數、裝備、訓練程度都與對方不在一個檔次上,王二毛等人除了咬緊牙關繼續逃命之外,别無出路可選。
好在敵軍的裝備太沉重,影響了戰馬的耐力,而綠林豪傑們又是僥幸地一人三騎,可以随時換馬,所以在小半個時辰之後,雙方的距離開始越拉越遠。
第一次随軍出征就踢上了鐵闆,雄闊海的心口甭提有多憋得慌了。
擡頭望去,他發現朱老根等老綠林的臉色也非常難看,就像被欠了幾百吊一般。
衆人默不作聲埋首趕路,将戰場遙遙地抛在了背後。
又走了大約半個多時辰,前方停下來等候命令的袍澤越來越多,漸漸地,自顧逃散的弟兄們全聚起來了。
主動按照平時行軍的次序跟在王堂主的身後,等待着他給大夥指引新的前進方向。
王二毛擡頭張望,東南方已經可以看到枉人山孤獨的身影。
連綿積雪在山上鋪了厚厚的一層,正雪峰間反射回正午的陽光,姹紫嫣紅,絢麗無比。
從這座突兀的小山腳下東轉,便可以沿着官道直撲黎陽。
數日前他和張豬皮兩個就是順着這條道路去偷襲黎陽城的,今天又沿着同一個方向被官軍給攆了過來。
眼下黎陽城内未必有官軍,如果殺一個回馬槍的話,王二毛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再将黎陽奪過來。
但那樣做的話,從黃河南岸趕來的狗官王辯,和身背後那夥來曆不明的官軍精銳就可以聯手将他堵在黎陽城裡。
五百流寇面對數萬官軍還想守住黎陽城,這種美夢傻瓜才敢做!
王二毛不是傻瓜,也沒有據守孤城,力扛數萬大軍的勇氣。
他剛才之所以選擇向南逃而不選擇向北,是因為張豬皮押着糧草辎重正朝着巨鹿澤趕。
萬一讓官軍發現他們,數以萬記的糧草辎重就要被奪回去,此番偷襲黎陽的戰果就全丢光了。
即便官軍僥幸沒與張豬皮所帶的辎重隊相遇,把他們向北引,也可能導緻他們與馮孝慈彙合。
好兄弟程名振費了極大力氣才讓馮孝慈跳進陷阱,王二毛不想讓整個巨鹿澤的努力功虧一篑。
所以,在那倉促的一瞬間,他隻能下令大夥向南逃,把來源未明的官軍引到南邊去,遠離張豬皮和巨鹿澤群雄。
但向南之後該怎麼走?王二毛當時沒來得及考慮,此刻終于有了深思的機會,卻發現自己兩眼一摸黑。
“沿着右側的官道往南,是朝歌城。
往東,咱們就回了黎陽!”見自家主将踯躅不前,雄闊海以為對方不認識路,策馬趕到身邊,低聲提醒。
“朝歌的城牆高不高,平時有沒有官軍駐紮?”王二毛略作猶豫後,試探着問。
向北的路已經被切斷了,向東去黎陽城也等于尋死,如今之計,他隻能繼續向南,走一步算一步。
在流竄之中尋找新的北上機會。
對于河北南部各地的情況,趕腳為生的雄闊海就像對自己的手心掌紋一樣清楚。
王二毛的話剛一落下,他立刻給出了精确答案,“朝歌城在幾百年前就荒廢了,雖然現在還叫城,不過是個隻有千戶人家左右的大寨子。
僅僅對着官道的那面有道矮牆,向南繞上半裡,所有城牆都是塌的,根本不用下馬都能直接沖進城内去!”
“如果咱們打朝歌城呢?”王二毛皺了下眉頭,沉着聲音繼續追問。
“肯,肯定能打下來!”雄闊海不安地向北方掃了一眼,低聲回應。
“但打下來也搶不到多少糧食,那地方的人很窮。
官軍又跟一群蒼蠅般……”
“那也比去黎陽強。
被兩支官軍合圍,咱們連一天都堅持不住!”朱老根也湊上前,小聲給主将出主意。
一場大勝之後立刻遭到一場慘敗,此刻弟兄們士氣都已經降到了極限。
如果再去困守孤城,官軍隻需要一個沖鋒,便可以讓大夥灰飛煙滅了。
沒等王二毛更多考慮,安排在外圍的斥候已經又吹響了警報。
袁守緒等幾十名弟兄的性命顯然沒能将官軍喂飽,這支虎狼之師稍作休息後,又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
“上馬,跟着我走!”王二毛一抖缰繩,大聲命令。
随即,他用力拍了雄闊海一巴掌,“你帶路,咱們去打朝歌!”
“走咧,讓官兵跟在後邊吃屁!”朱老根兒扯開嗓子,将王二毛的命令化作一句善意的玩笑。
“走咧,走咧,讓官兵跟在爺們身後吃屁!”親衛中的老綠林知道此刻士氣的重要性,強打着精神重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