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感激,卻同時又上升了無數倍。
但是,元寶藏不需要聽感恩戴德的話,他需要幕僚和下屬們做些實在事情,以便他能在亂世中平平安安地做一個地方大員。
對此,貴鄉縣丞魏德深的建議是重整旗鼓,卧薪嘗膽,像臨近的清河郡那樣,以強大的武力卻賊于郡外。
而元寶藏本人和光初主簿儲萬鈞等,對此卻很是不屑一顧。
“楊白眼倒是養了不少兵,可張金稱照樣打到了清河城外!”吃過流寇一次虧,儲萬鈞對郡兵的戰鬥力大失所望,根本不認為大夥有機會跟賊人一争長短。
“以屬下之見,有養兵那個錢,還不如私下裡跟張金稱攀攀交情。
他隻要不過漳水,咱們就給他些好處又何妨?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不會讓朝廷受損。
”
“主簿大人這是什麼話,我等位卑,吃的卻依舊是百姓的供奉,不能沒有良心!”魏德深聽完,立刻氣得火冒三丈,豎起眼睛來駁斥道。
“對啊,正因為吃的是百姓供奉。
所以行事時才先考慮百姓的福祉,而非我等自身榮辱。
”論起嘴上功夫,儲萬鈞也毫不遜色,冷笑幾聲,淡然解答。
“如果一味求名,卻不肯看看有沒有殺賊的本事。
自己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引來的賊人的報複,受苦得卻還是無辜!”
“算了,算了,大夥别争。
有話慢慢說!值此多事之秋,我等還是互相扶持為妙!”見兩位下屬又開始大眼瞪小眼,武陽郡守元寶藏笑着從中斡旋。
他本來也想花錢保平安,如今的巨鹿澤不像當年的巨鹿澤,已經不再是一味的燒殺搶掠。
很多支付了保安費的地方,巨鹿澤非但沒有興兵騷擾,而且有效地阻止了其他匪寇的窺探。
對于百姓們來說,能平平安安過日子是莫大的福氣,對于朝廷而言,地方上無事,也省卻了很多煩惱。
可這話他不能直接說,隻能通過屬下的口,繞着彎子讓大夥認清局勢。
偏偏貴鄉縣丞魏德深是個戆頭,有也有舍生取義的決心,更不缺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執拗。
發覺元寶藏在一味地和稀泥,立刻轉過頭來,冷笑地質問道:“莫非郡守大人也想與賊寇同流合污不成?敢問郡守大人,天子委大人司牧一方,就是為了養賊自保麼?”
這話說問得太直接,令元寶藏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根本沒法下台。
儲萬鈞看不過眼,冷笑着嘲諷,“前段戰敗,若非郡守大人仗義相救,、某些人的腦袋早已挂到城門口!哪有資格現在還滿嘴大話,也不怕被風閃了舌頭?”
“大人仗義相救,乃是私恩,魏某沒齒難忘!”魏德深立刻長揖及地,向元寶藏深施一禮,“但守護一方,卻是縣丞份内之責。
前為私恩,後為國事。
魏某不才,斷不敢以私恩誤國事!”
話說到這個份上,武陽郡守元寶藏連用冷箭射死魏德深的心思都有。
他後悔自己一時糊塗,救屬下官吏時居然順道救了這麼一個犟種。
但對方說的話又占據了道義高點,令他一時半會兒無法應付。
隻好強壓着心頭怒氣,伸手将魏德深攙扶起來,笑着安慰道:“德深拳拳之心,元某欽佩。
郡兵新敗,也的确需要重整旗鼓,以防宵小有機可乘。
本官會盡快從府庫中挪出一筆錢來,供德深招兵買馬之用。
至于萬鈞之言,也是老成持重之語。
古人雲,事急從權。
我等損失些虛名不要緊,萬一打起來,烽火連天,百姓們的損失豈不是更大?!”
“那大人是什麼意思,屬下已經恭候多日,請大人盡早示下!”又追問了一句,倒退數步,躬身候命。
“此事,此事麼?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元寶藏臉上永遠帶着微笑,和和氣氣地回應。
“不能貿然挑起事端,也不能一點兒自保的本事都沒有。
儲主簿說得乃是權宜之計,魏縣丞說得乃是長遠之謀。
相輔相成,相輔相成!沒必要争,更沒必要讓外人看了笑話!啊!”
“屬下不敢幹涉别人,隻會做好自己分内之事!”魏德深本來就是沖着重整旗鼓的錢糧而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火氣也就消了一大半。
看了滿臉麻木的同僚們一眼,無可奈何地承諾。
“屬下也保證今日之語,不會出了這個廳子!”儲萬鈞等人心裡罵着這個戆頭,見到郡守大人繼續和泥,臉上也隻好露出了笑容。
好不容易把部屬們都安撫住了,元寶藏不覺精疲力竭,揮手命大夥告退,單獨留下心腹長史魏征,商量保境安民事宜。
當下屬們都離開後,武陽郡守元寶藏臉上的笑容終于慢慢散去,隻留下一片堅硬的鐵青。
他不想說話,倒背着手來回踱步,沉重的呼吸聲聽上去卻像困獸在咆哮,不,是呻吟,絕望而孱弱的呻吟。
“其實……”作為唯一被留下來的心腹,魏征不能任由郡守大人自己把自己給憋死,猶豫了片刻,試探着解釋。
“其實德深沒什麼惡意,隻是一時情急,口不擇言而已!”
“老夫當然知道他沒惡意!”元寶藏猛然停步,恨恨地回應,“若是他敢有惡意,老夫豈能容他到現在?這匹夫,這匹夫……”他胳膊用力揮舞,在空氣中發洩心中的怒火,“這匹夫也是看準了老夫心軟,不會真的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