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夫,不願意因小而失大。
更不願意因為一個程名振處置不當而絕了自己招徕天下英雄的路。
反複斟酌後,他甚至在自己心裡設了幾個底限,哪幾條,隻要程名振不犯,自己就盡量容忍他,不跟他“較真兒”。
所以,當他發現程名振打着替自己讨債的旗号,實際上是跑到平恩躲避自己的鋒芒時,非但沒有憤怒,反而偷偷在心裡松了口氣。
這樣也好,彼此距離遠一些,誰都不會心煩。
隻要他還在巨鹿澤麾下,就能替巨鹿澤帶來利益。
事實上,程名振在平恩的所做作為,也的确給巨鹿澤帶來了難以想象的利益。
周圍郡縣被吓得接連納貢不說,巨鹿澤也因為與外界有了一道隔離屏障而愈發安全。
官軍想要進剿,先得滅了程名振夫妻的錦字營,然後才能威脅到澤地内。
而在他們将程名振夫妻擊敗之前,巨鹿澤有充分的時間做迎戰準備。
但現實與希望卻永遠背道而馳。
程名振沒有明顯的背叛舉動,也沒有跟官府勾結,出賣巨鹿澤。
可他在張金稱眼裡卻犯下了更不可饒恕的錯,永遠不可饒恕。
然而那件事,張金稱又不能确定程名振真的做過。
他手中有很多很多證據,但沒一件證據是直接的。
這導緻他在說服其他老夥計跟自己一道采取行動時分外艱難。
郝老刀和孫駝子到最後雖然勉強答應了,卻不願意與程名振和杜鵑正面沖突。
薛老二雖然一如既往地站在了他這邊,臨别時的眼神中卻充滿了疑慮和不安。
反複思量了一夜,直到東方大亮,張金稱也沒整明白自己之所以急着收拾程名振,到底是無法容忍其罪行呢,還是無法看着他的威望一天天攀高,甚至漸漸要超過自己一頭。
他唯一想明白了的事情是,程名振之所以不緊不慢地沿官道向平恩趕來,就是為了讓自己和麾下這三萬餘兄弟睡不踏實。
疲憊之兵打不好仗,屆時這狡猾的小兔崽子和城裡的那頭母老虎便能找到機會一道逃走。
這讓他心裡更痛恨程名振,痛恨得牙根兒都發癢癢。
他下定決心,自己絕不上當。
甯願追到天邊去,也不讓小兔崽子夫婦的奸計得逞。
正迷糊間,外邊傳來了一陣刺耳的喧嘩。
張金稱“騰”地一下從卧榻上跳起來,赤着腳抓起橫刀,怒喝:“怎麼了?誰在外邊?”
吵嚷聲立刻小了下去,數息之後,少當家張虎陪着笑臉走了進來,“啟禀父王,外邊沒什麼事情。
幾個不長眼的家夥前來問幾時開始攻城,被兒臣都給打發了!”
“嗯!”張金稱皺着眉頭,身體一陣陣發虛。
疲憊和煩躁就像毒蛇一樣纏住了他,令他眼前一片模糊。
“你怎麼跟他們說的?”為了維護一個王爺的形象,他強打精神追問,“弟兄的情況怎麼樣?”
“還好!”張虎也是一夜沒睡,頭上頂着兩隻黑眼圈。
“兒臣剛剛帶人巡視過,弟兄們情緒都很穩定。
大夥巴不得立刻攻進城去,将那些忘恩負義的家夥千刀萬剮。
但兒臣以為,城裡的守軍不足為慮,關鍵的威脅還在外頭……”
這一點,他倒是跟張金稱想到一起去了。
杜鵑的武藝的确很高強,但渾身是鐵也撚不了幾根釘子。
程名振可就不一樣了,這家夥狡猾得像一條毒蛇。
雖然他身邊隻帶了五百騎兵,可誰能料到他把毒牙藏在什麼地方了。
雙方真的打起來,一點突發因素都足以影響整個戰局。
“兒臣其實也沒把話說死。
隻是讓大夥先去安排戰飯。
等您擂鼓升帳時,自然會做出決斷。
”見張金稱遲遲不表态,張虎以為自己的安排有誤,趕緊試探着補充。
“你做得沒錯!”張金稱疲倦地笑了笑,低聲回應。
這就是張虎和程名振的區别,他從來不會像程名振那樣隻要以為方案正确便自作主張。
并且他懂得揣摩長輩的心思,不像程名振那樣骨子裡總是帶着某種難以掩飾的驕傲。
如果程名振肯像張虎這般“尊敬”自己的話,張金稱甚至曾經希望把程名振也認作義子。
這話不是沒人偷偷向小賊暗示過,但小賊卻始終沒給回應。
“咱們人數是小賊的幾倍,沒必要怕了他!”得到張金稱的肯定,張虎又笑着追加了一句。
最後這句,卻實在不太高明。
張金稱聞言,臉色立刻又沉了下來。
“誰怕了?有人怕了麼?還是你未戰先怕了?咱們的人是他的五、六倍,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淹死他。
況且他謀反在先,錦字營的弟兄們未必會跟他一道……”
“父王教訓得極是。
父王教訓的極是。
是兒臣不會說話,墜了自家威風!”張虎心裡後悔不疊,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
話說得那麼多幹什麼啊?難道大夥今天還能輸了這仗不成?
“一群沒用的廢物!老子平素大魚大肉養着你們,該用你們的時候,卻全給老子往後縮!”張金稱突然看周遭一切都不順眼起來,破口大罵。
張虎被罵得暈頭轉向,卻不敢頂嘴,更不敢離開,隻好陪着笑臉聽着。
好在這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