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刃分屍。
“且慢!”程名振大聲疾呼。
旋即,左右親兵如心有靈犀般,同時抽出弓來,一箭射到張金稱的馬前。
“唏溜溜!”張金稱胯下的坐騎被吓得發出一聲長嘶,趔趄着後退。
正在叫嚣着的衆侍衛們立刻圍攏上來,将大當家團團圍在正中央。
趁着喧嚣聲變弱的功夫,程名振搶在張金稱撥馬回頭之前,大聲喊道:“大當家可容我再說一句話?”
“哪個願意聽你啰嗦,要戰便戰!”張虎不明白自己的義父為何突然改變了心思,不肯當衆指出程名振的罪狀。
心中卻清楚再這樣鬥嘴下去,自己一方絕對讨不到任何好處。
索性拒絕了交涉,命令侍衛們簇擁着大當家立刻返回本陣。
“大當家,屬下性命乃是你所救,斷不敢與你交手!”程名振完全無視顧對方的拒絕,扯着嗓子喊道。
喊聲聽上去情真意切,引得張金稱忍不住再度回頭。
他明明知道程名振沒傻到束手就擒的地步,但他卻突然非常不希望打這毫無把握的一仗。
就在他回頭的瞬間,遠處隐隐又有報信的号角聲傳了過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四路角聲,從南北兩面交相呼應。
其中兩路肯定是來自張家軍,張金稱熟悉那裡邊的聲音。
另外兩路,自然是來自程名振的錦字營了。
曲調幾乎和張家軍的一模一樣,不,它們就是一模一樣的曲調,完全出自同一個師傅。
“大當家,屬下不敢接您雷霆之怒。
所以,不得不使了些手段。
您回去吧,若想要平恩三縣,您隻需要派一個人來接受,不需要興師動衆!”程名振還是先前那副誠懇的模樣,帶着幾分歉然說道。
“你&hellip”張金稱猛然分開護衛,指着對手,氣得渾身上下都哆嗦了起來。
他聽明白了角聲裡邊的惶急,也看到了遠處騰空而起的黑煙。
一南一北,位置恰在洺水與清漳兩縣所在之處。
三地之間一馬平川,彼此相距不過三十裡,沿途樹木荒草遮得住人影,,卻無法遮擋住這沖天烈焰。
清漳失火,洺水也跟着失火。
雖然張金稱無法确定程名振有已經派人殺進兩座縣城,他卻無法保證那兩股濃煙不是從城中所起。
更可怕的是,緊跟在洺水之後,北方又騰起了一個巨大的煙柱。
看情形與洺水相距甚近,張金稱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曲家莊,此番前來,他麾下四萬大軍的糧草辎重囤積之所。
猛然間,他完全明白程名振那句不敢接自己的雷霆之怒的意思了。
柳兒生前曾經跟自己說過,古代有個孝子,見父親拿小棍子打自己,就咬着牙硬挺。
見父親拿大棍子準備把自己打死,則抱頭鼠竄。
程名振顯然不準備被自己活活打死。
也沒想着跟自己拼命。
所以,他幹脆隻帶騎兵迎戰,派遣步卒去抄自己的後路。
洺水由張彪鎮守,其麾下僅有五千多喽啰,當然擋不住程名振這小子傾力一擊。
而曲家莊,張金稱當初自以為其位置隐秘,留下的喽啰不到根本不到五百。
“大當家,回去吧。
咱們巨鹿澤内部起了紛争,撿到便宜的隻會是外人!”正惶急間,猛然又聽見程名振非常真摯的聲音,“這三縣之地還是您的,兩年之後,您就能得到充足的賦稅!”
“你&hellip”張金稱終于忍不住了,身體在馬背上晃了晃,哇地噴出一口血來。
軍糧已經被燒了,洺水城被奪,清漳城兇吉未蔔,至少郝老刀和孫駝子忙着救火,一時半會無法前來支援。
而他麾下這三萬弟兄,要打,一時片刻打不下平恩城。
要戰,一時片刻也追不上騎着駿馬的程名振。
在野外拖得久了,軍心因缺糧而生變,還不知道最後誰死在誰手裡。
“姓程的,算你狠!”看到張金稱面如草紙,張彪咬着牙怒罵。
大當家吐血,糧草被燒,後路被切,軍心早晚會一片大亂。
這個時候,再堅持下去顯然不是上策。
放下一句後會有期的話,他扶起自己的義父,越俎代庖地傳令收兵,帶着弟兄向大營走去。
“慢!”快走到自家營門口的時候,張金稱終于清醒了一點兒。
慘笑着帶住坐騎,然後從馬鞍旁解下一個包裹。
“給,給姓程的!”他慘笑着,露出猩紅的牙齒。
就像一隻受了傷的野獸,呼吸迫切而沉重。
“我去!”張虎氣得兩眼冒火,用刀尖挑起包裹,分開大隊,徑自向程名振沖去。
遠遠的,他破口大罵“給,你這忘恩負義的狗賊!”罵罷,也不跟程名振多廢話,将包裹向對方馬前一甩,掉頭而去。
程名振正在偷偷擦拭掌心的上冷汗,慶幸自己的疑兵之計成功。
猛地見一物向自己飛來,本能地抄起馬槊去挑。
耳畔隻聽見“刺啦”一聲,包裹被銳利的槊鋒開膛破肚,一片耀眼的殷紅借着槊尖的餘力飄了起來,在陽光随風飛舞。
那是杜鵑的嫁衣,程名振依稀記得。
像,又有幾分不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