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子,皇後繞揚州,宛轉花園裡。
勿浪語,誰道許”,連續數年來,有關這首民謠及這首民謠裡所包含的傳說幾乎讓魏征的耳朵聽出了繭子。
作為聖人門徒,他自然不相信這些荒誕不經的東西。
甚至不乏惡意地推測,是野心勃勃的蒲山公李密自己做了這首歌,然後通過支持者将其傳了出去。
以達到禍亂大隋天下,進而實現個人野心的目的。
可今天,魏征卻無法将自己的結論宣之于口。
魏征知道,無論現在他說什麼,意義都已經不大了。
元寶藏既然敢将楊玄感親筆所做,李密為之題跋的畫公開挂在書房裡,并毫不忌諱地向他點明畫作的來源,謀反之心已經昭然若揭。
而他魏征偏偏又是元寶藏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身上早已打滿了嫡系的标簽,根本沒可能洗脫得掉……
念及此處,饒是魏征心智堅定,背後的長衫也濕了個透。
無良秋風不懂人的煩惱,兀自從窗外徐徐吹來,吹得他渾身的血脈發涼。
一顆心也如停止了跳動般,死冰冰地向下沉,向下沉……
他想多考慮一下,再做決定。
偏偏元寶藏根本不給人思考的機會,又到背着手走了幾步,笑呵呵地安慰道:“玄成莫慌,此處隻有你我二人。
無論你說什麼,老夫都不怪罪就是!”說着話,目光還坦然地向外看了看,以示自己沒在書房外安排任何埋伏。
如果元寶藏被以謀反罪千刀萬剮的話,魏某至少也要陪着挨九百刀吧。
苦笑了一下,魏征心中暗暗對自己嘀咕。
沒有人會相信他對元寶藏勾結反賊的舉動毫不知情,換個位置,魏征自己都不會相信。
到了此刻,他早已經跟元寶藏綁在了一條破船上,要生一起生,要沉一塊兒沉,根本沒有獨善其身的機會!
“怎麼,玄成還怕老夫害你麼?”見魏征隻是苦笑不肯說話,元寶藏又笑呵呵地催促了一句。
“如今之大隋,已經是将傾之廈,根本無木可支!”被逼得退無可退,魏征隻好硬着頭皮表态。
“古人雲,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魏某并非古闆之人,自然也時刻想着趨吉避兇!”
元寶藏心有戚戚,感慨地在旁邊唱和,“是啊,若是大隋還有半點兒想頭,老夫也不會出此下策!唉,老夫畢竟也吃了多年的朝廷俸祿,不願意眼睜睜地看着它倒下去!朝廷倒了沒關系,可這江山一日無主,百姓便要多遭一日活罪!你我都是聖人門徒,不為自己的身家性命計,豈可不為天下蒼生計?”
魏征搖頭苦笑:“大人拳拳之心,魏某自然看得清楚。
大人多年來相待之德,魏某亦沒齒難忘。
魏某早就在心裡立過誓,日後大人走到哪裡,魏某也跟到那裡。
甯可粉身碎骨,也絕不敢做那背恩棄義之徒!”
幾句話說出,頓時點明了二人之間共榮共辱的關系。
元寶藏聽得真切,趕緊笑着擺手,“哎!玄成這話說到哪裡去了。
你這些年來鞍前馬後的操勞,老夫亦看在眼裡。
否則,老夫心中所想之事,豈敢随便說于玄成知曉。
今天之所以單獨把你叫過來,隻是想讓你心裡有個準備,免得事到臨頭稀裡糊塗,為這稀裡糊塗的朝廷殉了葬!”
“多謝大人器重!”魏征退開半步,躬身施禮,“魏某身受大人之恩,自然要傾盡全力輔佐大人。
但此刻有一句話,卻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
身為幕僚,他平素一直以“東翁”二字稱呼元寶藏,今天卻在不知不覺間将稱呼換成了“大人”二字。
好在元寶藏已經确信他跟自己綁在了一起,所以也沒有太介意稱呼上的變化。
笑了笑,以平輩之禮相還:“玄成跟我還客氣什麼,咱們賓主當年一見如故,呵呵,這些年來能相互扶持,也算彼此有緣。
有話你就直說吧,老夫洗耳恭聽便是!”
“既然如此,魏某就不繞彎子了。
大人如此推崇李法主,知不知道此人近年來所謀之事屢屢失敗,到今天連個穩定的落腳之地都沒找到?!”
“哎!玄成所言謬矣!”聽魏征對李密如此鄙夷,元寶藏立刻出言地替對方辯解,“正所謂天欲降大任與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身形。
昔日漢高祖百戰百敗,到頭來還不是照樣逼得楚霸王自刎于烏江麼?況且‘桃李子’,‘桃李子’說的便是出逃在外的李家子弟。
如果法主不是屢經磨難,又怎能應了這民謠中所指。
再者說了,法主亦非無處落腳。
他現在已經到了瓦崗山,坐了翟讓之下的第二把交椅……”
“可屬下聽聞,那李密到了瓦崗山後不久,原來百戰百勝的瓦崗軍便在運河畔被張須陀殺得丢盔卸甲。
而那個打得李密落荒而逃的小将,正是三年前以數千精騎飛奪黎陽倉,然後組織俘虜據守,讓李密折戟于堅城之下的李仲堅。
”沒等元寶藏分辨完,魏征搶着打斷。
“他可是也姓李,論本事和名頭,絲毫都不比密公來得差!”
“一商販之子耳,焉能與蒲山公相提并論!”元寶藏十分不屑地點評。
轉過頭看到魏征的臉色,又趕緊補充了一句,“老夫不是看不起其出身,老夫是說,他背後根本沒有密公那樣的人脈。
李家三代所積門生故吏無數,隻待密公站穩腳跟,等高一呼,便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