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既然你張金稱想做河北道綠林的總瓢把子,還要面南背北,就得承擔起替大夥指條正道的責任。
既然你張金稱這回把大夥都給帶到溝裡去了,那麼,啥廢話也不用講,你張金稱肯定不是當皇帝的命兒,咱也不跟着你一條道走到黑。
從此各過各的,誰也别說認識誰。
懷着與雷萬年類似想法的綠林豪傑不在少數,跟他遭遇類似的綠林豪傑也不在少數。
總之,自從信都一戰潰敗後,河北道綠林豪傑的命運,就像大夥頭頂上的天氣般,要多凄慘有多凄慘。
部衆們紛紛逃走,各地郡兵借機追殺,偶爾停下來喘口氣,還要時刻提防着自己手下人會不會承受得住升官發财的誘惑。
大夥唯一可以慶幸的是,此刻張金稱沒跟自己走在一起。
否則,李仲堅一旦追上來,誰有本事擋得住他傾力一擊?
當然,沒跟張金稱走在一起,同時也意味着大夥失去了砍下張金稱的人頭,取而代之,或将其賣給李仲堅的機會。
不過,令人非常詫異的是,那個平時并不受張金稱待見的程小九,居然到現在還沒将張金稱給做掉。
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李仲堅明知道張金稱此刻就躲在程名振的洺州軍中,居然沒有派兵追殺。
任由着程名振從信都一路退到了經城,又從經城向巨鹿縣退去。
由巨鹿縣再向東,可就進入了巨鹿澤範圍了。
此地乃張金稱的老巢,一旦其回到巢穴中,可就是虎歸深山,龍入大海。
說不定,幾年之後便能再拉起一支像模像樣的隊伍,屆時,很多人就不得不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了。
但事實總是出乎人的意料,在巨鹿縣逗留了三天後,張金稱居然沒有直接回澤地,而是跟程名振等人一起,緩緩向平恩縣轉進。
“程小九準備挾天子以令諸侯?”“程小九不怕引火燒身?”聽到傳言,江湖豪傑們再度議論紛紛。
誰也無法猜測到那個行事低調的年青人,心裡到底藏着什麼打算。
“聽說張金稱對程小九有救命之恩!”也有個别豪傑為程名振的作為挑起大拇指。
但他們旋即給自己招來了一堆白眼。
這年頭,救命之恩值得了幾個錢?豪傑們嘴巴上不說,心裡卻誰都明白,所謂江湖義氣,所謂同生共死的誓言,都是說着糊弄人的。
真正以義氣為先的家夥,在綠林中絕對活不過兩年以上。
大夥都經曆過單純的時候,大夥的眼睛和心髒早就被江湖中的血雨腥風染得漆黑。
到了十二月底,也就是年根兒上,終于有人打聽到了程名振收留張金稱的真正原因。
搶在張金稱回到巨鹿澤之前半步,高士達大當家派往巨鹿澤的心腹,也就是巨鹿澤八當家盧方元突然發難。
憑着及時從戰場中撤下來的殘部,他驅逐了澤地中支持張金稱的親信,重新豎起了“高”字大旗。
而張金稱自從敗給李仲堅後,便日日嘔血不止。
聽聞老巢被占,當場又吐血盈鬥,旋即昏迷不醒。
程名振和郝老刀等人無奈,隻好先帶着張大當家回平恩修養。
期待着等張金稱的傷勢恢複了,再重新尋找奪回巨鹿澤的機會。
但李仲堅為什麼沒有追殺張金稱呢?江湖上還是沒有确定答案。
一說是當日他跟張金稱有舊,所以看在往日的交情上特地放了張金稱一馬。
一說是他到了博陵後,根基不穩,所以暫時顧不上繼續找綠林豪傑們的麻煩。
還有一種讓人非常氣憤,但無可奈何的說法,那就是,李仲堅根本就沒把綠林豪傑們放在眼裡。
他之所以向張金稱發難,是因為張金稱的實力足夠大,值得他出一次手。
至于河北綠林道的其他英雄,人家李仲堅根本沒看上,派兵前來征剿的話,不怕豪傑們跑得快,而是怕對不起自家的名頭。
“我阿爺不是壞人!”身穿黑甲的将軍擋在坐騎前,揮刀刺進了他自己的肚子。
黑色的鮮血向外噴湧,染黑頭頂上蒼白的天空。
整個世界刹那間都變成了黑白兩色。
黑色的旌旗,黑色的長槊,黑色的铠甲,還有黑色的面具下遮掩着的黑色靈魂。
隻有那名将軍的眼睛是白色的,悲涼中透着屈辱與失望。
“走啊!”黑色的血從他嘴裡緩緩地淌出來,源源不絕。
“你還不走,愣着幹什麼?走啊——”悲鳴聲不絕于耳,日日夜夜折磨着張金稱的靈魂。
“小麂子——”張金稱厲聲大叫,哭泣着從噩夢中驚醒。
“我不是你阿爺,我不是……”天光已經大亮,他卻再度閉上眼睛,拒絕自己從夢中醒來。
如果那真的是一場夢就好了,一切都不會在現實中發生。
他不會失去唯一的兒子,一個已經做到将軍,前途無限,足以讓張家列祖列宗感到榮耀的兒子。
也不會在兒子的目光裡看到那來自靈魂深處的不甘與屈辱,“為什麼是你?為什麼?到底是為了什麼?”
遺憾的是,那不是夢。
李仲堅網開一面不是因為舊日情分,而是因為張金稱的兒子張季,同時也是李仲堅的心腹愛将。
一個多月前,大隋博陵軍司倉參軍張季陣前剖腹,願意以自己的血為其父張金稱洗罪。
那一瞬間,交戰雙方全愣住了,幾萬雙眼睛停止了眨動。
幾乎是憑着本能,張金稱的親兵拖着嘔血昏迷的主将落荒而走。
緩過神的李大将軍也沒認真追擊,隻是派了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