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當家,你還是先喝藥吧。
不喝藥,你永遠不會有力氣報仇!”
“報仇?”張金稱茫然地擡起頭來,重新打量孫駝子。
他突然發現前後不過短短一個多月,孫駝子的腰幾乎彎成了魚鈎型。
這可不是他曾經認識的那個孫駝子!他認識的孫駝子臉上沒有這麼多皺紋,目光也不像現在這般呆滞。
“找誰報仇?哧!”張金稱冷笑,“老子才不上你們的當。
老子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仇家?”
孫駝子不跟他硬頂,像哄孩子般蹲下身,将藥碗放到其嘴邊,“喝吧。
喝完了咱們吃羊肉湯,上好的肥綿羊熬的,飄了滿滿一鍋油!”
是上好的肥綿羊啊?張金稱的目光慢慢變得柔和起來,肚子也跟着開始咕噜咕噜地叫個不停。
肥綿羊的味道他記得,當年初次到塞外的時候,小麂子一個人就吃了整隻羊背。
滿臉是油都顧不上擦,眼睛裡全是滿足的笑……
“老六?”他突然又振作了起來,帶着幾分期待喊道。
“唉!”孫駝子目光瞬間閃亮,充滿喜悅地回應。
這是一個多月來,張金稱第一次主動喊他。
從醫者角度上講,意味着他一個多月不屑的努力沒有白費。
隻要肯主動開口說話,就會慢慢重新拾起活下去希望。
隻要張金稱自己心中還有活下去的堅持,他就能繼續救治,将其從死亡的邊緣上給拉回來。
但張金稱接下來的話,瞬間又将孫駝子的心情從高峰打回了低谷,“你說,人如果肚子被刀劃開了,還有得救麼?”唯恐孫駝子不明白,張金稱繼續用手比劃,“這麼大個口子,沒傷到五腹六髒。
我當時看得清清楚楚,絕對沒傷到内髒!”
“應該,應該能吧!大隋軍中,有的是名醫。
當年羅藝中了一百多箭,還能被救回一條性命來呢!”不忍掐滅張金稱眼中微弱的火焰,孫駝子強忍着悲痛回答。
當日的情形,他從張金稱的親兵口中,已經陸陸續續地探聽清楚了。
老年喪子,并且是在那種情況下,無論換了誰,都會失去活着的勇氣。
所以,他和程名振等人不怪張金稱一個多月來行事乖張。
他們隻是把對方當做了一個普通的喪子老漢來對待,盡一份人力,聽一份天命而已。
“哦——”張金稱長長地喘了口氣,就像被判處死刑又剛剛獲得的赦免般輕松。
“你會治麼?手中有方子沒有?”
“我不行,但别人一定能行!”孫駝子輕輕搖頭,臉上卻帶着希望的微笑。
“人家軍中的大夫,祖祖輩輩都是專門治紅傷的,吃的就是那份手藝飯。
我就一個半路出家的野郎中,跟人家軍中大夫如何能比。
來,喝藥吧,喝完藥咱們喝肉湯!”
令人喜出望外的是,張金稱這回沒勞孫駝子想辦法給他灌藥,而是自己主動将藥喝了個幹淨。
放下藥碗,他笑了笑,帶着幾分讨好的表情說道:“喝完了,可以吃肉了吧。
我好像很久沒吃過羊肉了!你們這段時間總舍不得給我吃!”
“喝湯可以。
我讓廚房把肉搗爛了,給你做成肉糜。
”孫駝子又是驚詫,又是難過,強笑着回應。
轉身出門,他命令親兵去給張金稱準備夥食。
然後又迅速蹒跚了回來,從地上收走藥碗,“木頭的,不結實。
呵呵,我自己用習慣的,舍不得丢!”
張金稱根本沒看見他臉上的尴尬,兩眼呆滞,再度沉寂在幻想當中。
羅藝當年中了一百多箭都能救活,小麂子應該也能活下來吧!畢竟他跟了李仲堅那麼長時間,沒功勞也有苦勞!況且李仲堅為人寬厚善良,肯定舍不得小麂子死。
要是當初,自己沒帶兵打到信都就好了?他心裡楞楞地想。
如果自己沒打到信都郡,就不會遇到李旭,也就沒人認出張金稱就是當年的行商張二。
兒子就不會受傷,巨鹿澤也不會丢掉。
不對!一個聲音從肚子裡湧起來,快速否認前一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巨鹿澤如果不丢,他就還是張金稱,真實身份早晚會被兒子知曉。
從這點上看,巨鹿澤丢得好,丢得妙,隻是,丢得太晚了些,太不及時。
那些飄在空中的想法太誘惑,太混亂,以至于張金稱很快又忘記了羊肉的味道。
将孫駝子命人端來肉湯和少量肉糜吃了個幹幹淨淨後,他掙紮着從地上站起身,扶住牆壁祈求,“老六啊,讓我出門透透氣,行麼?”
“沒問題,我這就去安排!”孫駝子求之不得,沒口子地答應。
能扶着牆壁四下走動了,說明張金稱的死志又去了一大截。
讓他出門去看看紅塵的溫馨,假以時日,孫駝子相信自己有本事令其恢複正常。
親兵們高興得像過節一般,小跑着拿來皮裘、皮帽、氈靴、錦帶,七手八腳替張金稱收拾齊整。
待将張金稱裹得像個土财主般後,他們殷勤地挑開門簾,左右攙扶住對方的胳膊。
“我自己能走,能走!”任由大夥擺布了半天的張金稱像個孩子般,不耐煩地抗議。
在孫駝子的暗示下,侍衛們陸續松開手臂。
護送着張大當家将腳邁出門外,一步,兩步,三步……。
謝天謝地,經曆了一個多月的尋死覓活後,張大當家第一次憑借自身力量走到了陽光下,孩子般得意地笑着,繼續蹒跚前行。
養傷的地點是在平恩縣衙,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