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琪肯定擋不住他,如果窦建德執意南犯的話,徐茂公便可放棄攻打黎陽倉,迅速北上與王德仁彙合!”
此番安排可謂天衣無縫,怪不得元寶藏有心情品茶自娛了!魏征咧了咧嘴,由衷地為元寶藏的老謀深算而感到欽佩。
元寶藏笑了笑,繼續道:“但有一個麻煩,需要玄成幫老夫解決掉!”
“東翁請講!”從震驚和沮喪中稍稍恢複過些許的魏征站起身,肅然拱手。
“坐,坐,對玄成而言,不是什麼難事!”元寶藏放下茶盞,笑着示意魏征放松心情,“儲主簿一直跟老夫同氣連枝,不會擎肘。
但德深那邊,恐怕有些麻煩。
他素來執拗,萬一王德仁入城時,他突然起兵搗亂,屆時恐怕…….”
“魏郡丞不是食古不化之人,我可以去勸勸他。
東翁,請給屬下一個機會!”魏征大急,紅着眼睛祈求。
武陽郡丞魏德深能力有限,為人卻非常忠厚。
魏征一直拿他當做自己的好朋友,無論如何都不希望看到他身首異處。
“玄成莫急!”元寶藏還是那幅波瀾不驚的模樣,仿佛早就預料到魏征會替魏德深求情。
“你勸他,肯定沒任何效果。
他那個人素來是一條道走到黑,誰也拉不回來。
但老夫跟他交往多年,也不想刀劍相向。
所以想請玄成尋一個辦法,将他遠遠地支走!”
“這是個兩全之策。
大人希望我将他支到哪去?”魏征毫不猶豫地答應,唯恐元寶藏事後反悔。
“越遠越好。
最好這輩子咱們跟他永不相見!”元寶藏想了想,沉聲叮囑。
魏征躬身領命,轉身出門。
沒等走遠,元寶藏又笑着叫住他,低聲提醒,“德深乃忠義之士,玄成不妨在這“忠”字上做一做文章!”
“屬下明白!”魏征快速點頭,逃命般離開元寶藏的書房。
回到屬于自己處理公務的場所,他翻出朝廷過去下達的公文,慢慢開始臨摹。
作為對書法和金石均有心得的名家,模仿東都幾個大佬的筆迹,并用滑石僞造印章的勾當,對魏征而言絕對沒什麼難度。
但如何讓魏德深放心地離開,卻着實令人頭疼。
洛陽的危機遠在黃河以南,窦家軍的兵鋒卻盡在咫尺。
思前想後斟酌了許久,魏征最終還是決定自己親自跑一趟。
将僞造的命令小心翼翼地吹幹,收好,他不帶随從,隻身前往魏德深練兵的校場。
校場上隻有稀稀落落幾百殘卒,正有氣無力地堅持操練。
指望他們來抵擋窦家軍,顯然毫無可能。
魏征歎了口氣,走近在校場旁邊的營房,徑自來到魏德深的中軍所在。
門虛掩着,沒有衛士站崗。
魏征上前敲了敲,裡邊沒人回應。
等了片刻,他順着門縫往裡掃了一眼,看見魏德深趴在桌案上,正在無聊地玩弄一支毛筆。
“德深好雅興!”魏征推開門,直接闖了進去。
“玄成,你居然會來我這?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魏德深一愣,随即站起來,哈哈大笑。
“我這兒可是好些日子沒人登門喽,唯恐給他們帶來晦氣!也就是你魏玄成,膽子大,心也大!”
“我本來就是晦氣之人,還怕什麼晦氣!”魏征苦笑,仔細打量好友,發現幾日不見,對方頭發已經全白,幹皺的臉上寫滿了滄桑。
隻有心死的人才會如此憔悴。
魏征心裡發苦,臉上卻不得不挂上虛僞的笑容,“有緊急公文從東都來,我怕遲了誤事,便親自給你送了過來!”
“什麼?”聽到“東都”兩個字,魏德深的精神立刻一振,從魏征手裡搶過公文,迫不及待地展開。
裡邊的内容很清楚,瓦崗軍威逼洛陽,朝廷命令他見到公文後,立刻帶兵南下勤王。
但帶多少人,走哪條路線,沿途如何補給等問題卻寫得含糊不清。
隻是催促他盡早上路,免得耽擱大事。
朝廷做事一向糊塗,卻未必糊塗到如此地步。
擡眼看了看好朋友,魏德深慘笑着問道:“玄成,你看我帶多少弟兄走合适?”
“德深兄随意!”魏征心裡一凜,苦笑着回應。
“反正留下多少,都已經于事無補!”
魏德深盯着魏征的眼睛,瞬間從裡邊讀懂了全部暗示。
“于事無補,是啊,于事無補”放下公文,他幽然長歎。
“留在這裡,隻能為大夥招來禍患。
與其像楊善會那樣被人所賣,還不如我自己離開!隻是不知道我走之後,武陽郡能得平安麼?”
“應該……”魏征心裡凄涼,一邊說話一邊咬牙,“應該有八成希望吧。
郡守大人早有安排!”
“好,好,我明白了。
多謝玄成苦心!”魏德深喟然長歎,仿佛要把滿腔的憤恨全部從喉嚨裡噴出來。
他是最後一個障礙,他走了,留下的人就好辦事了。
至于東都來的公文是不是僞造,又何必過于較真兒。
“多謝德深兄成全!”魏征面紅過耳,長揖及地。
“其實,應該我多謝玄成!”魏德深苦笑,後退幾步,長揖相還。
二人互相看了看,又對着做了兩個揖。
誰也不再啰嗦,就此告别。
當夜,武陽郡丞魏德深帶領六百殘兵離開校場,趕赴洛陽。
第二天早晨,武陽郡城頭飄起了瓦崗軍的大纛。
早起謀生的百姓們擡頭看了看,有些發傻。
很快又低下頭去,匆匆前行。
這年頭,添飽肚子已經很困難了,誰還管城頭上的旗幟怎麼變幻。
那都是英雄豪傑們才需要關注的事情,與大夥兒着實一點兒關系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