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厮!”望着伍天錫遠去的背影,程名振忍不住輕輕搖頭。
“已經是都尉了,依舊沒個沉穩模樣。
要是被窦王爺見到了,少不得又要挨一頓斥責!”
“伍将軍是都尉?”正望着伍天錫背影出神的羅成心不在焉,随口問道。
“是啊!”程名振輕輕歎了口氣,“委屈他了。
如果他不是戀着洺州營這些朋友不肯離開,此時在窦王爺麾下至少能做個獨當一面的将軍。
”
“功名富貴視若過眼煙雲,如此重情重義的好漢子,實在難得!”羅成一邊贊歎,一邊搖頭。
“我剛才還想呢,以伍壯士之勇力,程将軍怎麼着也不該隻委屈他做個親兵!如今看來,羅某果然猜得一點也不差!”
“羅公子慧眼如炬!”程名振笑着恭維。
“天錫無論武藝還是人品,在我襄國郡都是數一數二。
這回程某奉命巡視地方,安排流民定居屯田,本來沒想勞煩武都尉護送。
是他不放心我的安全,非要帶着弟兄跟着來!”
“想必是武都尉在校場上悶得久了,也希望出來活動活動筋骨。
”羅成想了想,也笑着說道。
“其實咱們這些做武将的,最怕過的就是沒仗可打的日子。
前些時候,羅某于窮途末路中被窦小姐所救,本想着隐姓埋名在山谷中養上一輩子傷,從此再不見天下英雄。
誰料才養了不到兩個月,自己就覺得髀肉漸生,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癢癢…….”
“哈哈,程某也是如此。
隻不過眼下有比打仗更要緊的事情做……”程名振哈哈大笑,接過羅成的話頭說道。
賓主都是聰明人,三言兩語,已經把彼此剖白得非常清楚。
程名振在話裡話外隐晦地告訴羅成,自己是出來處理地方政務的,并非專門進山來尋找他和窦紅線。
而羅成也非常聰明的暗示程名振,自己是無意間流落到洺州軍的地盤内,身邊沒有帶任何親信,因而對此地沒有任何染指之心,也沒有力量去染指。
既然雙方彼此之間都沒有惡意,相處起來就立刻輕松了許多。
程名振與羅成并絡而行,一路上指指點點,将沿途風光和道聽途說來的掌故現炒現賣。
羅成久病初愈,看着草尖林梢上淡淡浮起的生機倍感親切。
不時發出一兩聲贊美與驚歎,給足了此間主人面子。
不多時,隊伍走出山林,在伍天錫的帶領下找到已經看不出模樣的官道,緩緩而行。
沿途很少見到人迹,即便偶爾看到一兩個村落,也都早已廢棄了,沒有半點兒煙火氣從村落中飄出來。
倒是大大小小的野狼、野狗成群結隊,聽到密集的馬蹄聲也不害怕,反而小跑着在隊伍側後方尾随,試圖親眼目睹人類之間的一次自相殘殺,從而飽飽地吃上一頓屍體。
這般景象,反倒不如剛才的荒山野嶺。
程名振看得凄涼,不由自主地就閉上了嘴巴。
羅成經曆的殺戮場面多,心态并不那麼容易受到外界風物影響。
依舊饒有興趣地一邊走,一邊觀望,仿佛從沒見過如此凄豔的早春般。
猛然間,幾處炊煙飄入人眼,令天地間的景色登時一暖。
羅成的目光立刻被炊煙吸引,帶住坐騎驚詫地問道:“那邊怎麼突然冒出這麼多人來?還有那些房子,怎麼看起來綠慘慘的,好生古怪?!”
程名振順着他的目光方向一看,立刻笑着介紹道:“那裡是今年劃定的屯田點兒,房子都是臨時伐木所建,搭的時候木料還沒有幹透,所以春天一來,就在向陽牆壁上長出了小樹枝!”
“哦!”羅成哪裡見過這些民間對付日子的東西,越看心裡越覺得稀罕,“暖和麼?會不會有濕氣!”
“濕氣肯定會有的,不過眼看着天就越來越熱了,所以暫時用火烤一烤,倒也還可以忍耐。
等到了秋天,天氣幹爽了,就可以築土起新房子。
壘木房子的材料還可以再拆下來,用做椽子和大梁!”程名振看了羅成一眼,耐心的解釋。
同時心中好生奇怪,這公子哥幾個月來跟窦紅線隐居在深山,到底住的是什麼樣的華麗場所?
“早知道可以伐木為房,我也不至于住一冬天山洞!”望着越來越近的木屋,羅成滿臉羨慕。
“早知道羅公子莅臨,程某定然掃榻相待!不過那個時候,恐怕公子未必願意見到程某!”程名振笑了笑,低聲打趣。
“的确,那時,羅某心灰意懶,不想見到任何人!”幽幽地歎了口氣,羅成坦然承認。
“數萬弟兄都被羅某帶進了死路,羅某當時沒以命相抵,已經是對不起他們。
哪有什麼面目再為住處挑肥揀瘦?!”
程名振沒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話觸動了對方心中痛處,趕緊顧左右而言他,“勝敗乃兵家常事,羅公子不必太自責了。
何況你輸給的又是李仲堅?走,咱們到屯子裡邊轉轉,說不定能讨些熱水喝!”
聽到程名振絲毫沒因為自己打了敗仗而另眼相待,羅成又輕輕歎了口氣,強笑着回應,“好,羅某早就聽聞程将軍屯田安民,乃平恩百姓的萬家生佛。
今日難得有機會,就從将軍這裡偷上幾招!”
“什麼萬家生佛啊!還不是被逼的麼?不把百姓安頓好了,将士們的糧饷從哪裡來?”程名振笑着自謙,然後用馬鞭向前輕指:“就是那座最高的木屋吧。
按規矩,那是裡正住的地方。
如果今天湊巧,也許主人剛好在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