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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飄絮(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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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了。

    既然都是好朋友,就别老扯及什麼身份。

    否則,我一個幽州人混在你們河北人中間,還不被當成了探子!” 衆人聞之,又是一陣大笑。

    笑過之後,也就都收起了架子,不再談公務上的事情。

    程名振又跟劉老漢問了幾句屯田墾荒方面的詳細情況,然後放下茶盞,招呼大夥起身。

    “如果諸位休息差不多了,咱們就走吧。

    别耽誤了劉老的正事兒,也别誤了回城!” “走吧,走吧。

    多謝老人家款待!”衆人陸續站起來,笑呵呵地回應。

     劉老漢本來想給大夥張羅頓正餐,再三挽留不住,隻好起身送出門來。

    在他的目送下,程名振等人飛身上馬,緩步出了村落,然後加快速度,疾馳而去。

    直到走出二裡之外,偶然回頭,還看見老人帶着一幹屯田點兒的婦孺,站在村口頻頻招手。

     “像這樣的屯田點兒,程兄治下有多少個?”羅成感慨萬千,對程名振的稱呼在不知不覺中就親近起來。

     話出了口,他又自覺問得魯莽,笑了笑,低聲補充,“我隻是好奇而已,程兄不必給我準确數字!” “這根本不是什麼秘密!”程名振大度地笑了笑,實話實說,“屯田點或者靠近大路,或者靠近河渠。

    有心人在襄國郡各地走幾圈,就能查個大概。

    截止到去夏末,這樣的屯田點兒大概兩百多個。

    冬天時因為河東戰亂,又跑來不少人,所以今年又建立了一批。

    這波人數比較少,也就二十多。

    但還沒到青黃不接時候,按往年經驗,越是青黃不接,流民來得越多。

    最厲害時一個晚上能多出一萬多人來,可過幾個月,聽說家鄉安穩了,許多人可能又轉回去了!” “隻要來了就發糧食和田地?”羅成想了想,又問。

     “具體地說,是借!”程名振略作沉吟,決定不讓羅成了解到細節,“拖家帶口,看着來了就不想走的,隻要他能找到擔保人,就借給他糧食和土地。

    如果是一個人來,看樣子過一陣兒還準備走的,就以工代赈。

    幹多少活,換多少口糧!” “嗯!”羅成沉吟着點頭。

    對于他來說,今天看到的一切東西都透着新鮮。

    “流民從哪裡來的多些?” “原來都是河北本地的,不是從漳水西邊跑過來就是從漳水那邊跑過來。

    最近這一年河東來得比較多。

    那邊仗打得正亂!” “有從博陵那邊跑過來的麼?我指的李仲堅那邊?”羅成的聲音突然提高,充滿期待地問道。

     “沒有!”程名振給出的答案非常令人失望,“博陵那邊,屯田比我這邊還早。

    說實話,最近這些年,我隻聽說往博陵六郡跑的,沒聽說有跑出來的!” “為什麼?”羅成聽見自己在問,嘴巴卻分明沒有張開。

    自從兵敗那天起,他無時無刻不想知道答案,如今答案就擺在眼前了,他卻無法讓自己接受。

     曾經令突厥人聞風喪膽的虎贲鐵騎,再加上數萬與自己一樣年青的幽州精銳,挾雷霆萬鈞之勢而來,最後卻落了個铩羽而歸的下場。

    論臨戰經驗,博陵軍根本跟幽州虎贲不在同一個檔次上。

    論铠甲裝備,天下沒有任何隊伍能與幽州虎贲比肩。

    論個人勇武,留守博陵的都是老弱病殘,而幽州将士卻風華正茂。

    論指揮者才能,李仲堅的部署并非無懈可擊,就在決戰當天,羅成都曾經看到無數破綻,隻可惜沒一個機會他能把握住。

     在拼死血戰的博陵将士面前,那些破綻全都不能再被稱為破綻。

    羅成指揮着幽州才俊撲上去,卻無法将破綻死死咬住。

    李仲堅不停地在調整部署,每一步都被羅成看得清清楚楚。

    但博陵軍的變化之快,卻讓他跟不上節拍,隻能演睜睜地看着失敗向自己頭上壓過來,卻無力躲藏。

    直到最後,羅成清醒地明白自己是如何隻身殺出重圍的。

    是李仲堅故意放了他,以求給幽州王羅藝一個體面退兵的理由,雙方不必再拼得魚死網破。

    也恰恰是因為明白自己獨自逃生的緣由,羅成突出重圍後沒有北上回家,而是孤獨地沿着官道向南,毫無目的地向南,再向南。

     風雪中,他準備長眠于誰也找不到的荒野,徹底忘卻一切屈辱。

    但窦紅線恰恰在這個時候出現,并好心救了他,帶他去山中療傷。

    羅成知道自己的病無藥可治,但不忍心令對方失望,所以任由紅線擺布。

    直到今天,跟程名振交談時,他才豁然發現,原來自己的心居然還活着,并且活得那樣不甘。

     程名振,這個麾下隻有幾千人,卻讓河北豪傑無可奈何,官軍頭大如鬥的“惡賊”憑什麼在夾縫中能生存下來?憑什麼打敗一個又一個看似比他強大得多的對手?原因其實很簡單,跟幽州軍铩羽而歸的道理一樣簡單。

    “守天下,守險不如守德!”古人的話早就說得清清楚楚。

    平恩各地的流民都欠着程名振的人情,都把這裡當做了自己最後的避難所,如此,千軍萬馬殺來,如果隻是匆匆掃過,又怎可能撼動洺州軍的根基。

    而數年内隻有百姓逃入,從沒百姓逃離的博陵六郡更是如此,那是當地百姓眼中最後的樂土,無論誰膽敢奪走,都始必引發壯士之怒。

     坐在馬上,四周的天氣乍暖還寒,羅成卻是大汗淋漓。

    沉吟了不知道多久,他忽然在馬鞍上躬下身去,抱拳相拜,“今日得遇程兄,乃羅某三生之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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