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手扶桌案,臉上帶着難以掩飾的高興。
他不是不明白精兵簡政的必要,但納言宋正本等人的提議太不考慮将士們的接受能力,王伏寶等人又一味地胡攪蠻纏。
隻有程名振,不但能提出建議,而且能找到切實可行的實施方案。
這也是他一定要王伏寶等人帶上程名振的原因。
聰明,世故,又能實幹。
這樣的人才自己麾下怎麼就沒多幾個出來!隻可惜此人心思一直不安穩,否則,另外一個納言的位置絕對可以由他擔任。
衆文武見窦王爺如此,知道精兵之事已經有了定論,所以也不再繼續去争。
程名振的提出的折中辦法雖然不能令所有人滿意,但已經最大程度保證了底層喽啰們退役後不至于生活無着。
即便将來窦當家真的有對不起衆人的地方,大夥手裡有了錢,再行招募新丁便是。
反正軍中骨幹都能留下來,不愁斷絕了火種。
解決了争議最大的麻煩,窦建德的心思又回到了博陵六郡最近動作的用意方面。
他知道程名振的治所距離邊界最近,所以抱着試試看的心态,向對方詢問對此問題的看法。
“禀王爺,據屬下所知,博陵方面給屯田點發放武器,不是為了對付咱們!”仿佛給大夥一個驚喜還不夠般,程名振迅速給出了第二個與衆不同的答案。
“屬下先前曾仔細打探過。
據過往行商們說,趙郡和信都這邊,隻是給屯田點中那些退役的士卒重新發放了兵器。
普通百姓如果想要佩戴橫刀或者弩箭,需要自己出錢去買。
官府隻是不再禁止而已。
但北邊的上谷、涿郡那些剛剛建立的屯田點兒,凡四十歲以下的漢子,幾乎人手都有一把快刀!”
李仲堅主要想對付的是來自北方的敵人。
在場的武将都非常有經驗,僅憑程名振的寥寥數語,便對博陵軍的大緻動向有了初步評估。
但北方,除了羅藝之外還有誰值得李仲堅如此興師動衆?對于大多數連河北各地都沒走出的綠林好漢們而言,長城之外幾乎是一片空白。
“屬下還聽人說,李淵起兵叛隋之前,曾經向突厥人請求援助!”程名振猶豫着,将路上一直思索的答案公之于衆。
他并沒有太大把握,但憑借自己對博陵郡那個人的了解,他相信對方此刻根本沒有南下找窦家軍麻煩的必要。
這一點大夥都曾聽說過。
當時宋正本等人還對李淵的謀劃大為佩服,認為此舉可以避免劉武周趁機抄李家的後路。
從目前傳來的消息上看,實際效果也的确如此。
突厥人隻派了一千不到兵馬前來應景,倒是李淵,每打下一個地方,都不得不按照先前的約定把大匹的金銀細軟送向草原。
可這與李仲堅的動作何幹?
“突厥人實際參戰兵士人數隻有五百。
押送物資回草原的,借機到各地斂财的,倒是有十幾波!”程名振的聲音慢慢變低,聽在衆人耳朵裡卻如同晴空驚雷。
“那不是為了斂财,那是為了借機踩盤子探路!”熟悉打家劫舍所有伎倆的武将們瞬間看穿了突厥人的圖謀。
将這些事情與李仲堅的非常舉動聯系到一處,博陵方面的所有反常行為都立刻有了答案。
李仲堅的确是誠心想與窦家軍結盟!但他不是為了共同對付瓦崗寨,而是想把窦家軍綁上共同對抗突厥的戰車!這種與人做嫁衣的傻事誰肯去幹?突厥人攻破了長城,先打的肯定是河東李家與博陵六郡,窦家軍何必為了别人的地盤損兵折将?
“他奶奶的,姓李的終于遭了報應!”想到這,高開道再顧不上裝斯文,拍着大腿叫嚷。
自從本家叔叔高士達死于李仲堅之手後,他無時無刻不盼望着給自家兄長報仇。
如今,機會終于送上門來了。
姓李的招惹了突厥,所以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應付。
窦家軍屆時在背後輕輕一刀,就可以令博陵軍萬劫不複。
“老子這就去練兵,到時候,絕對要讓他嘗嘗一點點等死的滋味!”楊公卿也跳了起來,瞪着血紅的眼睛嚷嚷。
如果不是李仲堅欺人太甚,也許河北道綠林總瓢把子的位置就是他的。
可現在他隻能老老實實待在窦建德麾下,唯恐一不小心被人安上圖謀不軌的罪名。
“恭喜王爺!”宋正本也變得癫狂起來,蒼白的臉上青筋直跳。
“請王爺把握這千載難逢的良機!”孔德紹的話如天外之音,聽上去充滿了誘惑。
那是機會,将大半個河北納入掌控的機會。
窦建德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原因,他卻突然覺得心裡無比空虛。
如果沒有這個機會,他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才能積蓄起與李仲堅一較短長的實力,而現在,他隻需輕輕點點頭,博陵軍就會像一個精美的陶俑般碎裂滿地。
窦建德很快找到了答案,在一片紛亂的吵嚷中,他聽見襄國郡守程名振大聲叫喊,“王爺,屬下記得王爺跟屬下說過,咱們現在是官,不再是賊!不是賊!”
咱們是官,不死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