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突擊結婚的風潮突然漫卷開來。
我姐出嫁的日子剛剛定下,便聽說村裡許多年輕男女也都要辦喜事了。
村裡每天都能看到一些陌生人出出進進,這是媒人們在加班加點履行他們的職責;每天都能聽到幾陣鞭炮聲炸響,那是有人出
嫁或有人娶妻。
而且,這鞭炮聲一天比一天頻繁,與周圍的鄰村遙相呼應,在山鄉造成了濃濃的喜慶氣氛,也使地震将至的恐怖進一步加劇。
許多人都說,地震眼看要來了,能嫁的就嫁,能娶的就娶,
反正不能臨死還作孤男寡女!于是,早有了對象的就定日子結婚,也不講男方有沒有新房、女方有沒有嫁妝了;沒有對象的就趕緊去找,也不管對方和自己命相對不對、脾氣和不和了。
短短的幾天裡,
各村的單身男女大量消失,新組建的家庭比比皆是。
我是一個例外。
因為我五年後要上大學,加上我這個地震宣傳員在家裡做過一些科普教育,爹娘都不相信地震來了人會死絕,所以他們也就不急着讓我找對象結婚。
在那兩天裡,我們都在全力以赴
為我姐出嫁做準備。
我姐是我們家的有功之臣,所以盡管喜日定得十分倉促,但無論如何是要置辦一套新嫁妝的。
在我們這裡,許多年來姑娘出嫁一般都是“四大件”:一桌、一櫃、兩個杌子。
我爹我娘算了算,家裡
這幾年三個勞力一起幹,也攢下了一百來塊錢,便決定給我姐陪送“六大件”,就是在“四大件”之外,再加一個大櫥和一個臉盆架。
我姐很滿意,催促我爹說:“那咱們快去買嘛!快去買嘛!”
我爹便帶着我和我姐,推着兩輛車子趕集。
我們先趕了一趟桑溝集。
桑溝離我們村十六裡路,是個大集,莊戶人要買的東西應有盡有。
我們走去之後,在摩肩接踵的人群裡擠擠蹭蹭,穿過糧食市、牲口市和菜市,然後才到了家具市。
到那裡
一看,嫁妝隻有寥寥幾件,而且每一件旁邊都有一堆人争着要買。
那時候還不興競價這一套,集市上的各種東西的價格一般都很固定。
這樣,賣嫁妝的人就犯難了,不知賣給誰好,眼看着那些莊稼人将
一雙雙手抱定他們的貨品你争我奪。
有些嫁妝被搶來搶去,弄得落漆斑駁;有一個杌子的四條腿被四個人扯住,直扯得支離破碎;還有的人搶着搶着打了起來,直打得鼻青臉腫血灑嫁妝。
看到這個局面,剛剛幹嘔過一陣的我姐急得哭了起來:“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我爹說:“怎麼辦,也去搶呀!喜子,快跟我上!”說罷,撸撸袖子便撲進了人群。
然而,他東撲一頭,西搶一把,始終也沒能把一件嫁妝撈到手。
我姐見我站在那裡不動,就罵我:“喜子你個死鼈,還不快去,站着幹啥?”
我不是不想趕快把嫁妝買到手,而是考慮到這樣去搶沒有結果。
我腦筋轉了兩圏,就大聲喊道:“哎,咱們都别搶了,抓阄行不行?”
聽了我的話,買的賣的都立即響應道:“對,抓阄!抓阄!”
于是,激烈的争鬥轉眼間停了下來。
這時,幾個貨主分别數一數自己的買主,便跑到旁邊揪了一些狗尾巴草的穗子,将穗杆掐成長的一段,短的若幹段,背過身去弄亂了,然後用手擎着讓買主去抽。
我再次表現出聰明才智,讓我們一家三口分散到三個攤子前抽草棒。
我們臨抽前,都到旁邊小河裡洗了洗手,以便洗去晦氣。
哪知道,那晦氣就像長在我們的掌心肉裡:我沒抽着長的,我爹和我姐
也沒抽着長的。
看到嫁妝被别人興高采烈地擡走,我姐跺着腳說:“都急着出門子!都瘋了!”
我爹流着滿頭的汗說:“胰子你别急,咱今天沒買上,明天再趕個集就是!”
第二天我們又去趕聞家莊集,哪知道那裡嫁妝上市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