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你的?在家掙了一年,才走了幾天?”
因為我姐的這句話,盡管那地瓜很甜很香,但我卻吃得無滋無味。
吃過飯,我姐便鑽到東屋裡藏着。
我說:“姐,地震怪緊的,你到防震棚裡去吧。
”
我姐說:“砸死就砸死,反正我也活夠了!”
聽她說出這種話來,我心裡有萬般難受,但也不知怎麼樣勸她才好,隻好由她去了。
這天各隊提前收了地瓜,下地幹活時有人又提出了新建議:反正地震要來了,一不做二不休,也吃一點花生,吃一點黃豆吧。
于是,有的隊長也不請示池長耐了,擅自批準了社員的要求,帶領大夥
又去收這兩樣莊稼。
把花生分到手,人們煮了吃,炒了吃,吃得滿口餘香。
有的人家會過日子,還把它磨成糁面,炒熟了裝在布袋裡用擀面杖擀,用這種簡易方法榨出油來,每頓飯都用來炒菜吃。
黃豆
呢,主要的吃法是先做一頓豆腐解解饞,然後将剩下的零吃零用。
欲望一旦釋放出來,那便是無止境的,尤其是在這種大難即将來臨之際。
人們吃這些莊稼還不過瘾,便又琢磨着吃酒撈肉。
二隊一個姓馬的漢子首先殺了自己的一頭豬,一家人饕餮大吃起來。
受他
的感染,許多人家也馬上行動起來,有殺豬的,有殺羊的,有殺鵝的,再吝啬的也殺它一隻雞。
有了好菜,酒便是必不可少的了,許多人便拿上地瓜幹子去供銷社代銷店裡去換。
我們村代銷店裡存有兩缸酒,在一天之内全部售光。
第二天代銷員推着酒簍再去提來,當天晚上酒簍又是底兒朝天
。
人們鼓動代銷員再去提,但第三天公社裡已經沒有存貨,提不來了。
買不了正兒八經的酒,瘾頭特别大的人便去尋找替代品。
有人去赤腳醫生那裡要來酒精,拿水兌淡了喝。
這辦法傳開去,大隊衛生室裡立即人頭攢動,本來不多的一點酒精立即被搶得淨光。
有人嫌
兌多了水沒有勁,就少兌或者不兌,結果發生幾起喝了酒精頭疼嘔吐甚至眼睛失明的事件。
池長耐身為一村之長,對這些事情看在眼裡急在心上,他去河南岸的高崗上一遍遍地喊話,讓人們不要這麼瘋狂;還召集各隊隊長開會,讓他們一家一家做思想工作。
但這一切均不奏效,人們照樣
猛吃猛喝,仿佛吃了這一頓就沒有下一頓似的。
池長耐氣急敗壞地說:“失控了,奶奶的失控了!”
我們家沒有豬殺,這勾起了我爹的不愉快回憶,他又開始埋怨我娘頭些天不讓殺豬,偏偏讓那豬跑了。
我娘自知理虧,便決定殺别的以做彌補。
但我們家沒有養羊,也沒養鵝養鴨,隻有四隻雞。
我
娘便一天一隻,殺了犒勞我們。
那天,我娘和我姐正一塊兒薅着雞毛,我姐的媒人孫二女人突然來了。
母女倆都不好意思,都紅着臉不知所措,孫二女人卻提出讓我姐跟他回杮子園。
我娘說:“人家不屑要了,你又往回領。
要是再叫他們攆回來咋辦?”
孫二女人說:“不會的不會的。
讓她回去這是他們家的意思。
這幾天,我那侄子急得直跳,說地震快來了,人快死了,還管她是不是破貨,先睡她幾天再說!”
我姐立馬惱了:“他這麼說呀?這麼說我就不回去!”
孫二女人說:“我侄子話說得難聽,可你到底是已經身懷有孕。
你不借這時機回去,什麼時候回去?就把孩子養在這裡?”
我娘也勸我姐:“就是,人家都不嫌乎了,你自己還耍起了小性子。
你快收拾收拾,吃了飯跟你叔走吧!”
我姐便不吭聲了,繼續幫我娘薅雞毛。
待把雞薅淨,我娘炒了讓孫二女人吃下,我姐便挎了個小包袱跟着孫二女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