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的“運動”還要靠他們“揭開階級鬥争的蓋子”呢),罪名是“諷刺黨和政府”——據說是我的父親曾經同副業隊裡的同事開玩笑說:“我原來在照相館工作就得了胃病,下放到鄉下砍木頭、扛石頭後胃病反而好了,這應歸功于政府的親切關懷和照顧。
”
我和母親去派出所探望時,父親竟然在拘留所裡同其他被關押的人員聊“東周列國”裡的故事!隻聽到父親對母親說了一句:“我最擔心的是孩子們能不能讀書的事”——那一年鎮中心小學已經不再接收“家庭成份不好”的孩子了!
回家時路過關帝宮,隻見寺廟上面懸挂着一塊嶄新的牌匾,上書“古鎮民辦小學”六個大字,許多比我稍大一點的小孩背着書包進進出出。
我突然對母親說:“我要讀書”。
母親抱着試試看的想法帶我進了關帝宮,廟裡所有的佛像不知什麼時候被搬走了,佛堂也被隔成幾個小間,上面都挂着小牌子:“一年一班”、“一年二班”、“二年一班”……母親詢問一個老師“學校還招生不?”那老師讓我們直接找校長。
在一間很小的“辦公室”裡,校長問了我幾個問題,又讓我做了幾道算術題,滿意地收下了這個從來沒有上過一年級的小學生——這一年我六歲,開始了一生中的第一次“跳級”——直接上二年級。
上學以後,我才知道這個學校是由一群沒能上高中、大學的年輕人辦起來的,專門招收上不了“中心小學”的孩子。
我屬于“年齡不夠”加上“政治原因”的“雙料”,因禍得福。
學唱的第一首歌是《我們的田野》,教唱歌的年輕漂亮的女老師第一次見面就送給我一個精美的鉛筆盒,我把這個鉛筆盒當做寶貝,一直使用到中學畢業。
當我看得懂街道上貼的大幅标語“鼓足幹勁力争上遊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時,“大躍進”開始了。
全校師生天天到溪裡洗鐵砂——古鎮就在這條溪邊,雖然叫“溪”,其實可以叫做“江”了,每年夏季發洪水比長江還要壯觀!平時水流比較小,在古鎮邊被分成兩條溪,中間一大片沙灘,跟長沙的“橘子洲”差不多。
這片沙灘是古鎮孩子們夏天的樂園,但也是人們心目中的危險之地,每年都有人被淹死在沙灘兩邊的溪裡。
我和幾個同學用門闆制作了一條小“船”,乘着“船”到沙灘上“洗”鐵沙,在岸邊或者在小船上,每個人拿着一個小臉盆,從水底舀起一盆沙子慢慢“洗”出比較輕的沙粒,留下比較重的、黑色的鐵砂集中起來堆在在小“船”中間,速度很慢。
看到有人用馬蹄形磁鐵吸鐵砂,然後用手把鐵砂刮到水桶裡,非常羨慕,但沒辦法弄到這種磁鐵。
我們幾個小學生完全用手竟也洗出了幾百斤鐵砂交給學校,得到一張粉紅色的獎狀。
古鎮堆起了四座煉鐵小高爐,東西南北四個街各有一座,幾千人被派到四面的山上砍樹,把所有樹木都砍光了,包括數百上千年的古樹也不能幸免,有幾株老樹在村子裡祖祖輩輩被看做是保護村民的“風水樹”,年輕人要砍,老年人不讓砍,發生争執,護樹者都被當做“破壞運動”抓到鎮上批鬥。
幾天以後,鎮周圍的山頭都變成光溜溜的,原先的青山綠水再也見不到了。
木頭就在山上燒成木炭,運來鎮裡,居委會派人到各家各戶收(實際上是搶奪)鐵鍋、鐵門、鐵窗、鐵床,連牆上的鐵釘、屋頂上的鐵鈎等等全都搬到小高爐邊,同柴草、木炭、鐵砂一起投入到小高爐裡,由公社黨委書記親自點火,火光熊熊燒了幾天,晚上把整個鎮子都照亮了,煞是壯觀。
“鐵水”出爐的那一天上午,我趕到西街的小高爐旁邊看熱鬧,沒有看到“鐵水”,隻見到幾個工人用長鐵鈎勾出一塊一塊的大鐵渣。
慶祝的隊伍還沒等到鐵渣充分冷卻,就用繩子綁了一塊,幾個人擡着,敲鑼打鼓、呼喊着“總路線萬歲!”、“大躍進萬歲!”、“人民公社萬歲!”“萬萬歲!”到公社“報喜”了。
我們家的損失不算大,幾套紅木家具被奶奶“奉獻”出來燒掉了,隻有一個小鐵鍋是唯一的鐵